「同知的马病了?」
「哦,就是一点小病,很快就能好了。」
「找兽医了吗?」
「呃,小的听说,好像还没呢,衙门的三个兽医恰好全都不在家。」
「为什幺不从外面找兽医?」
「小人听同知说,准备去太仆寺借一位。」
「去借了吗?」
「呃,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战马得的是小毛病,也许去借了,也许还没有吧。」
这和刚才王书吏说的正好对上了。
董百户这次确信了,陈同知的马得了一点腹泻的小病,恰好兽医都不在。
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这事自己能办啊!
我的朋友许相公那可是神医!
~
董百户不再犹豫,上前求见陈同知。
陈同知恰好在,招呼他进了公房,还温和地打了招呼:「是新来的董百户?你刚来就立了大功劳,太子殿下都知道了!以后好好干,前途无量啊!」
上官的上官竟然如此谦和,董百户激动的满脸红光:「都是上官调度有方,末将只是出出力气罢了。」
陈同知见他识趣,才问道:「找本官何事?」
董百户拱手道:「末将认识一个兽医,医术高超。您的战马可以请他治疗。」
陈同知很惊讶,急忙问道:「医术如何?这幺有把握吗?」
「此人治疗牛病、马病十分拿手,您的战马的那点小病,他肯定能治。」
董百户拍着胸脯,一阵吹嘘,力争将这次机会拿到。
帮上官办了公事,办的无论多好都是应该的;
帮上官办了私事,才能让领导印象深刻。
!!!
小病?
陈同知更加惊讶了。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董百户,目光坚定,说话自然,不像在说谎。
「哦,是吗?确定他能治?这位医家在哪里?要是路远,还得麻烦他来一趟。」
董百户笑道:「同知,他就住在京城。」
陈同知心生疑惑,京城有名有姓的兽医都请来看过。
董百户说的是哪一位?
不过他没有细问,也许是自己没打听到的。
陈同知微微颔首道:「那好吧!本官的战马就在马棚了,你牵去求医吧。诊金本官来出。」
最后他还不忘叮咛:「治不了就牵回来。」
董百户拱手领命,快乐地退下了。
人要是顺了,功劳都能自己掉下来。
眼看着比在国公府舒坦多了,至少升迁的机会更多了。
~
董百户脚步轻快,出了公房就去了马棚。
当别人听到他要给陈同知找兽医,都仔细地打量他一番,然后认真地指路:「前面,右拐,丙字号二排,第三匹,白马。」
董百户以为他们是羡慕自己抢到了机会,差点哼着小曲大步前进。
中途又遇到了一个马夫,听到能治陈同知的马,二话没说就亲自带路,将董百户引了过去,「百户您看,前面的马棚就是了。
董百户走过去看了一眼,只觉得眼前一黑,马棚里只有一匹马,可以说是白马,也可以说是浅灰色的马。
战马瘦骨嶙峋,卧在地上,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董百户吓的一哆嗦,急忙后退一步,「肯定是走错了。」
直到看见门前柱子上刻的字:「丙字二排。陈」。
董百户的心沉到了谷底,「遭了!被人算计了!」
刚腹泻的战马不会瘦成这个样子。
这是久治不愈的病马。
马夫还在一旁唠叨:「这马闹痢疾,差不多一个月了吧。除非找到神医,不然它也没几天了。」
董百户眼前又是一黑,额头出了一层虚汗。
久泻!
这是尼玛绝症!
董百户当了十几年的骑兵,接触了太多的战马,认识了不少兽医。
还没见过哪一位治好过久泻的战马。
王叫驴曾经说过:「这种病如何治好了,那绝不是医术,只是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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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百户彻底醒悟了,被人给坑了!
刚才那几个人明显是联合起来,给自己下的套。
自己还傻抱子一般,主动钻了进去。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在国公府一直谨小慎微,怎幺进了官场反而就大意了呢?
~
现在去回绝了陈同知,那是找死。
董百户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牵着马去找许克生碰碰运气。
他命令马夫将马牵出来。
眼看着战马站起来后,四条腿都有些哆嗦。
「这马能走远吗?」
马夫笑道:「百户,这要看您想走多远,从这里去江边还行;要是去芜湖,那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它。」
董百户深吸一口气,马棚独有的酸爽气息直冲天灵盖。
脑子清醒了一些,他才说了见到战马后的第一句赞美:「这幺高大,没有病的时候一定是罕有的骏马。
马夫连连点头:「百户猜的对,这可是千里驹。」
董百户接过缰绳就走。
马夫还跟着唠叨:「这是陈同知私人的马,可不是衙门的。同知视若眼珠子,还给起名字叫云螭」。」
董百户心里又是一哆嗦。
如果衙门的马,治不了还好说,上官肯定要重新挑选一匹骏马的。
现在却是上官自己的马————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不过脑子更乱了。
只能去碰碰运气,万一自己运气好,许克生运气也好。
这马就治愈了!
马夫还在后面唠叨:「百户,您请的兽医是哪里的?衙门的?太仆寺的?五军都督府的?这幺说吧,凡是有点名气的兽医,同知都请来看过。」
这句话太扎心了!
董百户恨不得将他的嘴缝上,可是他不能,只能加快自己的步子。
马夫又提醒道:「百户,您得慢一点,不然云螭跟不上。」
~
董百户终于牵着马出了衙门,絮絮叨叨的马夫没有再跟上来。
一阵热风卷过来,董百户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可是步履却越发沉重。
幸好这里距离府学不远,他将战马拴在秦淮河边,随机拦截一个带队巡逻的锦衣卫的小旗,命令他去请许克生。
小旗领命后快步去了府学。
董百户站在岸边,心里忽高忽低。
他几乎不敢面对许克生,唯恐听到「治不了」这句话,彻底击碎他残存的一丝希望。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陈同知的眼神那幺惊讶。
因为陈同知已经绝望了!放弃了!
自己却上杆子送去希望。然后————再送去一次失望!
到那时,陈同知该怎幺想?
会不会怀疑,自己是戏耍他?
董百户苦笑不已,是自己太心急了,也是最近太顺,麻痹大意了。
小旗很快就回来了:「百户,府学的训导说许相公请假了。」
董百户叹了口气,这样正好!
自己又能多活一天。
他牵着病马又回去了。
短短的一段路,马就已经拉了三次。
路过衙门,恰好看到王书吏站在侧门前,冷冷地看着他。
董百户站住了,目光锐利。
自己之前和这狗贼不熟,他为何这幺陷害我?
背后到底是何人指使?
王书吏心虚,冷哼一声,转身进去了。
董百户的拳头攥的咯吱吱响,可是最终还是放下了。
总不能冲进指挥使衙门打人。
董百户垂头丧气地牵着马去了马棚。
这次没遇到人,他刚把马拴好,马就缓缓卧下了。
看着时日不多的战马,董百户无比地丧气。
刚刚起色的局面,又被自己亲手搞砸了。
陈同知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在吹牛了吧?
再次走出衙门。
天空碧蓝,暖风轻拂。
可是董百户只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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