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老朱猝然询考
皇宫。
张华引领众人到了咸阳宫外。
咸阳宫同样宫禁森严,多了不少精壮的内官在值守。
蓝玉在前殿就停下了,对许克生低声道:「许生,你在殿外候旨,老夫先进殿了。」
「晚生遵令!」许克生躬身道。
蓝玉去了大殿,里面的勋贵、重臣纷纷起身迎接,众人客套一番,重新落座O
大殿很快恢复了宁静。
张华则进了大殿,很快就没了身影。
廊下,许克生垂手而立,等候召见。
今晚的皇宫变得肃静、威严,规矩突然就大了起来。
往常每次来,基本上都是戴院判带自己进去。
即便他脱不开身,也是太子身边的内使、管事婆起来。
还从没有在廊下候旨这一说,即便洪武帝在也是如此。
今夜,却突然要候旨了!
许克生有一种感觉,似乎太子病重了,一把雪亮的刀也随之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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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在缓缓爬升。
许克生不知道站了多久,心里琢磨着太子的病情,将自己所掌握的数据全部熟悉了一遍,串了起来。
当他的双腿有些酸麻的时候,张华终于又来了,「许相公,跟咱家进殿吧。」
许克生拱拱手,客气道:「大伴请!」
月亮已经到了中天。
许克生不知道是什幺时辰了,刚才完全没有细听各种钟鼓、梆子的声音,不知道等了多久。
张华引着许克生一路向后,朝寝殿走去。
在寝殿外他看到了元庸,正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四周摆满了各种乐器。
大殿内太安静了,两人只能眼神致意,互相点点头。
张华进去了,许克生站在门外候旨。
往常他都是跟着戴思恭直接进去的。
「陛下,许相公来了。」
「宣!」
许克生听的清楚,中间几乎没有间隔,洪武帝立刻就同意了。
理理衣服,许克生拎着医疗包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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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看到的是朱元璋的黑脸。
洪武帝眉头紧锁,神情十分严肃,背着手不怒自威。
「应天府生员许克生恭请陛下圣安。」
「安!」朱元璋口气冰冷,犹如吐出一串冰渣子,「去看太子吧!」
许克生暗自咂舌,洪武帝今天的脾气这幺臭?
领旨后,许克生去了床榻旁。
王院使和两个御医都在守着,依然没看到戴思恭的身影。
这让许克生有些不习惯。
往常每次诊断,戴思恭都在一旁,两人搭档成了习惯。
许克生心里咯噔一下,其中必然有变故。
往常每次来,戴思恭要幺在前殿附近,要幺在公房等候,最忙的时候就是在寝殿。
现在一路上没看到人,寝殿也没有。
戴院判去哪了?
他的心中隐约觉察到哪里有问题,太子病重,为何太医院最好的御医戴院判却不在?
王院使眉头紧锁,伛偻着腰,完全没了往日的仙风道骨,永远挂在白色长须上的右手也垂了下来,放在大腿上。
许克生冲王院使他们拱拱手。
王院使微微颔首,低声道:「许生,去把脉。」
许克生走到床榻前,看到朱标闭着眼,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养神。
朱标明显憔悴了很多,脸色蜡黄。
年后才有的一些血色又消失了。
朱允炆上前,将朱标的右手放在脉枕上。
许克生告了罪,缓缓坐下。
靠的近了,甚至可以看到朱标的鬓角有了白发朱标的呼吸悠长、微弱,应该是睡了。
许克生有些酸楚,朱标为人宽厚仁和,是皇室、勋贵中的异类。
偏偏这样的君子却危在旦夕,江夏侯这一类祸害却都活蹦乱跳的。
许克生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心情很快平静下来,然后伸出手指给朱标把脉。
手指所触及的皮肤,十分冰冷。
许克生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不用去看,太子的手脚肯定如冰块一般冷。
这是元气不足、气不摄血的症状,太子的病情甚至超过了他的预计。
许克生微微蹙眉,又立刻舒缓开来。
当年老师一再强调,好的医生,应该喜怒不形于色。
太子的病情重新变得棘手,但眼下不是考虑治疗的问题,先把脉再说吧。
随着手指肚的力量从轻变重,许克生眯着眼,仔细体会脉象。
良久。
他结束了把脉。
仔细观察了朱标的状态,许克生又掀开锦被,检查了双脚,果然和手一般冰冷。
他又低声询问了朱充炆几个问题:「二殿下,太子殿子晚膳如何?」
「父王晚上喝了几口米粥,两口小菜就罢了。」
「之后呢,有什幺变化?」
「父王晚膳后不到半个时辰,突然咳嗽,还咳出了血。在太医把脉的时候短暂昏厥过。」
朱允炆的眼睛红了,声音哽咽,但是思路很清晰,表达的很有条理。
许克生拱手道谢。
接着,他又转头问王院使:「院使,之后太子殿下用药了吗?」
王院使回道:「院判开的方子,老夫做的针灸,药方都有,稍后可以去查一下。」
王院使回答的很含糊,没有说用了什幺药,针灸了哪些穴位。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许克生没有开药方的权限,独立开方还找不到他的。
药方都有备案,等有空了再去查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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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许克生望闻问切都结束了,王院使缓缓起身,低声道:「大家伙都出去吧,让太子好好歇着。」
众人随着他一起向外走。一般是去寝殿外或者书房讨论病情。
朱元璋早已经走了出去。
出了寝殿,朱元璋竟然没有停留,而是去了大殿,医生们只能紧随其后。
许克生猜测他要当着重臣的面讨论,也让他们心里有数。
大殿的勋贵、重臣纷纷起身施礼,恭迎陛下。
朱元璋摆摆手道:「太子睡下了,咱们的动静也小一点,虚礼都省了吧。」
朱元璋站在上首,并没有坐下。
群臣分列左右,等候他的旨意。
太医院的官员也按照等级站在官员的外围,许克生站在最后,他的前面分别是医士、几位御医、王院使。
朱元璋却看向人群后面叫了一声:「许生,到前面来。」
众人让出一条路,许克生走上去再次拱手施礼:「晚生拜见陛下!」
朱元璋吩咐道:「你说说刚才的脉象吧。」
许克生躬身道:「禀陛下,太子的脉体细小、力量薄弱,按之无力————」
朱元璋面无表情,背着手听的很仔细。
王院使一直支着耳朵听了片刻,不由地微微领首,许克生讲的脉象和他、其他几位御医的判断基本一致。
许克生最后说道:「陛下,总的来说,太子的脉象就是脉弱、脉滑、脉数。」
听到「脉数」,王院使不由地擡头看了一眼许克生,心中不由地感叹一声,还是年轻人敢说。
脉数,就是脉跳的特别快,根据现在太子的病情,这个词其实包含了一层意思:
太子有病危之相。
王院使和御医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了,岂能看不出来?
但是说的都比较委婉,没有许克生这幺直接。
朱元璋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瞥了一眼许克生,又耷拉下眼皮。
在场的重臣都听得懂,神情变得愈发凝重。
蓝玉的脸色更是变得有些苍白,他双拳紧握,指甲深陷,刺痛让他平静了一些不安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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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见许克生不说了,又催促道:「那你开个方子吧。
"
内官送上了笔墨。
许克生躬身道:「陛下,晚生还不知道今晚太子殿下用的方子。」
他以为朱元璋让他开之后的方子,那就需要看上一个方子用了什幺药,如何配伍的。
没想到朱元璋却回道:「你就当太子今晚没有服药,你开的是第一剂药。」
许克生愣了一下。
这是要考我?
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太突然了!
陛下这是怎幺了?
除了王院使老神在在,似乎提前知道了什幺,周围的人都很意外,没想到陛下提出这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