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问题就出在章延年怀疑自己,给了病人家属可乘之机。
这种就是心理问题,需要自己跨越过去。
跨过去,还能成为名医;
跨不过去,还不如弃了医生这个行当,免得自己痛苦又惹麻烦。
「你忙吧,我走了。」
许克生擡脚就走。
章延年亲自将他搀扶上驴,看着驴走远了,才回到药铺。
收拾了桌子,章延年吩咐伙计,不要再留病人,今天不出诊了。
去了后堂,章延年一屁股坐下,终于有时间梳理刚才的事情。
沉思良久,他才下了最终的决定,拿着医疗袋走了。
~
太医院。
戴思恭正在公房里临窗而坐,右手边的窗台上放了一杯清茶,左手医书。
一杯茶,一本书,晒着暖阳,老院判十分惬意。
太子病情稳重向好,他也没了压力。
虽然他和许克生判断,三五年后还会复发,但那是三五年之后的事了,不影响眼前的放松。
受许克生的影响,他已经放弃了茶汤,开始泡茶叶喝。
手里拿的是一本游记,其中记载了一些地区特有的药材,戴思恭看的很入迷。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是这里来的。
戴院判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自己的徒儿章延年。
今天他该在药铺坐堂,怎幺来了?
转眼间徒儿的身影就消失了。
戴院判放下书,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吧。」戴院判回道。
章延年推开门走了进来,躬身施礼:「师父!」
「怎幺没在药铺坐堂?」戴院判端着茶杯,缓缓问道。
「师父,徒儿决定以后不行医了。」
「什幺?!」
戴院判激动地手一哆嗦,茶水洒了大半,不少洒在了自己身上。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简直是晴空霹雳!
自己分外得意的弟子,要改行了?
章延年躬身解释道:「师父,刚才徒儿闯了祸,差点让药铺也跟着吃了官司。」
「你慢慢说,什幺事?」戴思恭强迫自己也冷静下来。
徒弟已经到了中年,不能再打了。
章延年将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幸好许相公及时赶到,又让伙计将药渣给哄到了药铺,不然就被他们给讹了。」
戴思恭疑惑道:「这是病人家属胡来,和你有什幺关系?为何就不行医了?」
「遇到讹诈的你就放弃?」
「就这点出息?!」
「为师还是太医院的院判,一样也有人讹的。难道为师的这个院判不当了?」
戴思恭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
最后胡子都翘了起来,脸色涨红,唾沫星子四溅。
恨不得现在跳起来,将劣徒打一顿解气。
章延年苦笑道:「老师,和今天的病人家属无关。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徒儿才发觉自己依然忘不掉上次失手误诊的孩子。」
「每次开方子都不自信,总是瞻前顾后,配伍的时候尤其痛苦。」
「别人一提出质疑我就害怕,以为自己真的错了。」
「这样下去害人害己,还不如放弃行医。」
戴思恭:
」
」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幺了。
徒弟的这种问题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他也没有良策。
沉吟良久,他才缓缓道:「你先回去,让为师好好想一想。你不想行医的想法,暂时不要和别人说。
"
~
看着章延年远去的背影,戴思恭捻着胡子,格外头疼。
徒弟的这个不自信的毛病,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到治愈的办法。
心疾还须心药医,可是这「心药」是什幺?
戴思恭刚才闲适的心情荡然无存,只剩下迷惘和烦躁。
徒弟说的对,如果坚持让他行医,不知道哪天会捅出大篓子。
如果同意他放弃行医,————
二十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戴思恭为徒儿感觉心疼!
再说了,放弃行医,徒儿又靠什幺活着?!
嘶!
师徒如父子,看着孩子一天一天长大,终于能独当一面,结果突然一切成果都要化为虚无。
戴思恭心里很难受。
既心疼徒儿昔日的付出,也担忧他的未来。
戴思恭心神恍惚,扯掉了两根胡子,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也瞬间想到了办法。
~
章延年说许克生向东去了,那是去皇宫的,今天他该去谢恩。
去找许克生问问,看他有良策吗!
他用「黄梁一梦」治好黄长玉的脑疾,真是奇思妙想!
想必他也能匠心独运,治好劣徒的心疾!
!!!
戴思恭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只顾着自己烦恼了,怎幺忘记了身边就是神医!
他立刻站起身,去拿挂在衣架上的常服。
现在入宫!
去找许克生拯救徒儿!
他的手刚伸出去,却又僵在半空。
许克生一直都在,随时可以去找。
但是总不能空着手,只凭一张嘴说吧?
许克生最不喜欢御医口述病情,他要纸质的记录,包括很多的内容:
具体日期的详实数据;
对病症的详细描述;
病人反应;
御医的分析;
他重新回到书案后,拿出纸笔,开始准备章延年的「医案」。
按照许克生的要求,边想边写,一一列明案情。
甚至还起来查找昔日的档案,修订一些记忆上的错误。
又将过去他给徒儿诊治的情况,全部详细写下。
这些出诊的内容都在他的脑海里,下笔如风,很快就写了一叠纸。
戴思恭一度放下笔,出门叫了一个仆役,让他去给章延年送一份信。
章延年家里肯定保存了一些医治的方子,戴思恭索要过来,打算整理后补充进医案。
他要拿一个最翔实的医案,请许克生给徒儿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