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邱两人不说话,都看着许克生的反应。
许克生却察觉董百户的状态不对,眼神焦虑、彷徨,甚至还有一些愤怒。
看来他是遇到麻烦了。
「好吧,彭兄、邱兄,咱们上去喝百户杯酒。」
彭国忠、邱少达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都点头同意了。
董百户大喜,「三位快请!」
店小二看他没有走,反而请了三位读书人,急忙殷勤地帮着挑开帘子:
「贵客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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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小二的一声吃喝,几个人进了店。
已经到了正午,大堂几乎坐满了。
随着董百户去了二楼的牡丹苑,许克生站在门口就看到已经摆满了一桌子菜。
许克生感觉到不对了。
董百户不可能在这等他,那就是请的客人突然不来了。
彭国忠、邱少达对视一眼,也发现了问题。
董百户热情地邀请几人落座。
邱少达默不作声,坐在了许克生的下首。
彭国忠挨着董百户坐下。
许克生打量了一番,果品、糕点、小菜、按酒,摆满了一桌子。
一旁的茶几上还放着一坛子上等的黄酒。
重头戏的热菜还没上呢,这一桌子酒菜就值董百户半个月的俸禄。
许克生直截了当地问道:
「百户,你这是请了客人的?「
认识董百户很久了,知道他遇到了难处,他干脆敞开了问。
董百户坐在一旁长叹一声,:
「不瞒你们说,今天你们三位要是不上来,我就丢人丢大发了。」
许克生安静地看着他,董百户有些羞愧地说道:
「前几天,我被赶出国公府了,去了锦衣卫的南镇抚司,成了一个试百户』。」
许克生吃了一惊,「你从信国公府出来,锦衣卫衙门应该高看你的,怎幺还贬了?」
董百户亲自给几个人斟了酒,然后举起酒杯,「在下敬三位相公。」
许克生三人举杯相陪。
董百户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才继续道:
「上次江夏侯府的老赵出事,我不是请你去帮忙吗?」
「记得。」许克生点点头。
彭国忠、邱人达都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许克生。
平时许克生口风很严,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任何达官贵人,即便是黄编修他也从不提。
同学问起,就含糊地说是为了赚一份工钱。
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以为他只是幸运遇到了黄编修。
今天画风突然就变了。
又是信国公府,又是江夏侯府,许克生平时来往的都是这个层次的吗?
老许你暴露了!
彭国忠本来进了这里还很别扭,现在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说话。
邱少达年龄最小,主动拿起酒壶给众人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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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百户又灌了一杯酒,「江夏侯周侯爷,给咱家老公爷去了一封信,告了咱一状。咱一个百户被侯爷告了,还能好?「
「当然,咱本来就不好了。」
许克生明白了,董百户自从汤瑾被野猪拱了,就在国公府过的很不得志。
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惹怒了江夏侯,国公府就更不能留他了。
许克生安慰道:
「去了锦衣卫虽然没了国公府的庇护,但是也自在了很多,每天当值,回家就自由自在。」
董百户又一声长叹,「我当时也这幺想的。没想到——」
说到这他的眼圈红了,他本就爱哭,能忍到现在已经不易。
揉揉鼻子,他又郁闷地道:
「但是没想到了成了「试百户,,更要命的是从百户到下面的兄弟,都刻意疏远我。」
看着满桌丰盛的酒菜,许克生明白了七七八八,「这桌酒菜,本来你是要请你们百户所的?」
「是啊。」董百户点点头,「可没成想都答应的好好的,现在一个都没来,我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邱少达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这人仕途要蹉跎一阵子了。
彭国忠怒了,「这帮,怎幺能如此戏耍同僚?真可恶!」
他端起酒杯,大声道:
「百户,在下陪你喝一杯。」
董百户感激的眼圈又红了,急忙端起酒,和彭国忠碰了一下。
两人一饮而尽。
许克生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劝慰:
「书上不是说了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先隐忍一段时间,等你来了功劳,日子就好过了。」
董百户点点头,盯着酒杯,有气无力地说道:
「也只能熬了。相比老赵,我这还算好的。老赵这去了西北,这辈子还不知道再见一面吗。」
董百户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许克生几个人一阵劝慰,陪着一起骂了他的猥琐新同僚。
董百户住眼泪,端起酒杯,强打精神.
「书上还怎幺说?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在国公府也读了几本书,偶尔也能引经据典。
店小二进来询问,没上的热菜是否可以上了。
董百户刚要点头,被许克生拦住了,「没做的菜全都不要要做了。桌子上的菜全部打包,送去百户的府上。」
许克生几个人都没动筷子,就喝了几杯酒。
董百户这种状况,也不是喝酒的时机。
董百户心里感激,但是面子上却过意不去,「他们不来,咱们几个喝也挺好的。」
许克生摆摆手,「百户,结了帐咱们就下楼。我们几个去逛街,你回家醒醒酒,该去当值就去当值。
男子汉不能被一时的苦难打倒了。「
彭国忠、邱少达也跟着劝解了几句。
董百户点点头,「也好!让孩子们也吃顿好的。不瞒你说,被赶出国公府,现在房子都是租的。」
邱少达忍不住道:
「这桌要五六百吧?」
「扣去了没上的菜,三百。」董百户肉疼地回道。
几乎是他一个月的薪俸。
今天全打了水漂—也不算,至少请了三位书生。
董百户结了帐,三人一起下楼。
看着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显然对未来很迷茫。
许克生只能安慰几句,让他向前看,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其他的暂时爱莫能助,自己也只是个府学的生员,前程还不知道哪里呢。
许克生三个人陪着董百户走了一段路,确定他不会寻死觅活,才和他拱手告辞。
董百户拱手道谢:
「幸好遇到了三位,在下好受多了。」
许克生突然听到附近一个熟悉的声音,「老韩,你个狗娘养的,欠老子的钱还给不给?」
不远处,一个头发苍白、个子高大的老汉正指着一个矮小的中年汉子在怒骂。
中年汉子穿着短衣,干瘦的脸上堆满了笑:
「给,肯定给,您老再宽限天。」
老汉直接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扇了过去,中年汉子只是闪躲,丝毫不敢还手。
老汉个子高大,几乎是压着打。
不过片刻功夫,中年汉子就被打的满脸血。
围观的不少人开始劝解几句,可是老汉十分凶狠,对劝解的人骂骂咧咧。
连着几个老人被他骂了,就没人劝架了。
许克生咪着眼,没有看热闹,而是侧耳凝听。
彭国忠却勃然大怒,上前呵斥道:
「住!他都不还,你为什幺还打他?」
老汉看他是读书人,便听了手,却倨傲地说道:
「他欠了老儿的钱,欠帐还钱,天经地义。老儿劝你少管闲事。」
有老人小声劝彭国忠:
「他是这里的一霸,你快走吧,他不讲理的。」
彭国忠不为所动,「不就去县衙讲理!」
董百户皱了皱眉,准备上前喝退老汉。
许克生突然叫住了董百户,「百户,等一下。」
「许相公,有何吩咐?」董百户急忙站住了。
许克生笑眯咪地问道:
「想不想个大功劳?」
董百户眼睛亮了,一把抓住了许克生的胳膊,「许相公!许哥!许大爷!你快说,什幺功劳?」
「就是刀山火海,咱老董豁出去这一百多斤也要走一趟!」
许克生笑着点点头:
「好!」
他将褡链一把挂在了邱少达的左肩上。
邱少达也带了不少钱,瞬间被压的直咧嘴,「许爷,你想弄死我就直接说!」
许克生却已经冲了出去。
彭国忠还在和老汉理论,「路不平有铲,你打不对,在下就要阻!」
许克生上去飞起一脚,将老汉踹的一个趔趄,又上去对着他的老脸咪咪两拳。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老汉,瞬间被打蒙了,两只老眼被打的乌青。
彭国忠也懵了,自己只是动嘴,没想到许兄直接饱以老拳。
董百户大惊失色,「许兄,让我来!」
许克生可是给太子看病的,那手要是打伤了,还怎幺把脉?怎幺针灸?怎幺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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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国忠热血沸腾,撸起袖子也要上前帮着许克生打架。
董百户已经一阵风从他身边刮过,飞起一脚把老汉踹翻在地,又扑上去死死按住了,抽出腰带捆个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