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护台队下面分设统战组、技术组、宣传组和武装组。其他各组工作开展相对顺利,但武装组的压力非常大。」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武装组现有的人员,只有电台原有的八名警卫,以及高台长最近临时争取、组织起来的四名进步群众——都是电台职工的家属。总共十二个人,却只有一把手枪!」
朱明轩加重了语气,「而且这十二个人里,没有一个正式党员,都是临时争取的进步群众。
觉悟和纪律性虽有,但缺乏核心骨干,缺乏战斗经验,更缺乏武器。
靠他们来保卫整个电台,抵御可能出现的武装破坏,力量太过薄弱了。」
阳光明静静地听着,心中已然明了。
「现在,『护厂护校』运动全面铺开,各处都需要人手,保护压力都很大。高台长向上级紧急求援。经过组织慎重考虑,决定临时抽调你过去,协助高台长,重点加强武装组的工作。」
朱明轩的目光直视阳光明,带着组织的信任与重托:「你的能力、胆识,尤其是枪法和应变能力,组织上是了解的。这次任务很危险,但意义重大。光明同志,你有什幺想法?」
阳光明没有任何犹豫,挺直腰板,低声道:「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保证完成任务!」
但他随即提出一个问题:「老师,任务我义不容辞。不过,武装保卫工作,单靠我一个人,力量依然有限。我能否将焦大、焦二也带过去?
他们兄弟二人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学习和一些外围任务的锻链,思想觉悟有很大提高,身手好,胆大心细,对我也绝对信任。
有他们协助,我能更有把握。」
朱明轩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的考虑有道理。焦家兄弟的情况,你之前有过详细汇报,组织上也有所了解。
在当前特殊时期,将他们作为可靠的进步群众力量使用,是可以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强调道:「具体如何安排他们的岗位,能否进入电台,以及进去后以什幺身份开展工作,这需要由电台的最高领导——高台长来决定。我没办法给你肯定的答复,我们必须尊重一线同志的安排。」
「我明白。」阳光明点头。
「好。」
朱明轩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小纸条,上面用极小的字写着一个地址和两句话,「这是接头地点和暗号。接头地点就是高台长在电台的办公室。明天上午九点,你准时过去。
从见面那一刻起,直到任务结束,你将暂时脱离与我这里的单线联系,直接接受高台长的领导。一切行动,听从他的指挥。」
他将纸条推到阳光明面前,阳光明仔细看了一遍,将地址和暗号牢牢记住。
朱明轩随即划燃火柴,将纸条烧成灰烬。
「记住,光明。」朱明轩最后叮嘱,语气深沉,「电台是敌人的重点目标,此去危险重重。既要大胆开展工作,又要时刻注意保护自己,保护同志。你的安全,同样关系到任务的成败。」
「请老师放心,我会谨慎行事。」阳光明郑重承诺。
离开朱老师家时,天色已近黄昏。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阳光明裹紧了棉袍,步伐沉稳地走在清冷寂寥的胡同里。
回到家,他没有立刻向家人透露什幺,只是说朱老师那里可能有个不错的工作机会,正在帮他联系,过两天或许要去见见人。
家人听了,虽有些好奇,但出于对朱老师的信任和对儿子本事的认可,并未多问。
这一夜,阳光明睡得并不踏实。
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明天可能遇到的情况,思考着如何向高台长介绍自己,如何说明焦大焦二的情况,以及到了电台后,面对那样一个人员复杂、局势微妙的环境,该如何迅速打开局面。
第二天,十二月二十九日,天空依旧阴沉。
阳光明换上了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这是他能拿出的最体面的行头。去北平广播电台这样的重要单位,穿一身得体的高档服装,更便于行事。
上午八点三刻,他准时来到了西长安街。
北平广播电台的办公楼是一栋灰扑扑的西式三层建筑,临街而立,看起来并不起眼。门口有警卫站岗,进出的人员都需要出示证件或接受盘问。
阳光明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迈步向大门走去。
「站住!干什幺的?」站岗的士兵横过步枪,拦住了他,眼神警惕地上下打量。
「长官,我是来见高天霖副台长的。是他约我来的。」阳光明神色平静,语气自然。
「高副台长?」士兵看了看他,语气稍缓,「有预约吗?证件?」
「有的,是高台长让我这个时间过来找他,说是有工作上的事情。我叫阳光明,麻烦您通报一声。」阳光明不卑不亢地回答。
士兵示意他稍等,转身走进门房,应该是去打电话核实。过了一会儿,士兵走出来,态度明显客气了不少:「高副台长让你上去,他的办公室在三楼最东头。」
「多谢。」阳光明点点头,迈步走进了广播电台的大门。
楼内比外面温暖一些,但光线昏暗,气氛肃穆。走廊里偶尔有穿着中山装的工作人员匆匆走过,都低着头,很少交谈。
阳光明按照指示走上三楼,来到最东侧那间挂着「副台长办公室」铭牌的房门前。他再次定了定神,擡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略显沙哑但中气十足的男声。
阳光明推门而入。
办公室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宽大的旧办公桌,几把椅子,一个文件柜,墙上挂着一幅北平城区图。窗户紧闭着,窗帘拉了一半,室内光线有些不足。
办公桌后,坐着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大,却透着一股沉稳干练的光芒。此刻,他正放下手中的钢笔,擡起头看向门口。
这就是高天霖副台长,北平地下党在广播电台的负责人。
阳光明反手轻轻关上门,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办公桌约两米处停下,按照约定的暗号,用一种略显拘谨但又带着点期待的语气开口:
「高台长,您好。我是朱老师介绍来的,他说您这里可能需要一个懂点文墨、也能跑跑腿的年轻人。」
高天霖的目光在阳光明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也似乎在确认。
随即,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温和笑容,接口道:「是老朱介绍的啊。他跟我提过,说他有个学生很机灵,字也写得好。我这边正好缺个能写会算、办事稳妥的人。你叫什幺名字?」
「我叫阳光明。」阳光明微微躬身,「朱老师常提起您,说您学问大,待人宽厚。能有机会在您手下学习做事,是我的荣幸。」
暗号对上了。
高天霖眼中的审视之色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志间的信任与凝重。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阳光明面前,伸出手:「阳光明同志,欢迎你!路上还顺利吗?」
「顺利,高台长。」阳光明连忙握住对方的手。
「坐,坐下说。」高天霖示意阳光明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回原位,脸上的温和笑容收敛,恢复了工作时的严肃,「时间紧迫,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明轩同志应该已经把基本情况跟你介绍过了吧?」
「是的,高台长。朱老师向我详细说明了电台目前的情况,以及护台队,特别是武装组面临的严峻形势。」阳光明坐直身体,简洁地回答。
「好。」高天霖点点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可以用『危机四伏』来形容。敌人虽然已是困兽,但正因如此,才更加疯狂。广播电台,是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甚至可能在最后时刻重点破坏的目标。」
他指了指窗外:「你看,门口有他们的岗哨,楼里也有他们安排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