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来就来,还带东西。」阳慧芳嗔怪道,但脸上是高兴的,「你大老远跑来,肯定有事吧?是不是你爷爷身体不好?」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老父亲。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
阳光明摇摇头,神色严肃起来:「小姑,我来是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您。」
阳慧芳的笑容僵住了,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茶杯:「什幺消息?」
「今天下午刚刚接到上海二叔的电报。」阳光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奶奶.昨天去世了。」
啪嗒。
茶杯从阳慧芳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碎了。茶水溅了一地。
但她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侄子,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小姑.」阳光明轻声唤道。
阳慧芳这才回过神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猛地转过身,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漏出来,悲伤而绝望。
阳光明没有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失去母亲的痛,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体会。
过了好一会儿,阳慧芳的哭声才渐渐低下去。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转过身,眼睛已经红肿。
「什幺时候.走的?」她声音沙哑地问。
「电报里说是昨天。」阳光明说道,「电报上说,停灵安葬。我爹打算去上海参加葬礼,让我来问问您,要不要一起去?」
阳慧芳又掉下泪来,用力点头:「去,我去.我是她女儿,怎幺能不去.」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年前接到二哥的信,说娘病得厉害,我就想去看看.可矿上忙,请不下假,想着等开春暖和了再去谁想到.谁想到这就.」
她泣不成声,悔恨和悲痛交织在一起。
阳光明等她情绪稍微平复,才说道:「小姑,您别太难过。奶奶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走了也是解脱。您现在保重身体,好好送她最后一程,才是最重要的。」
阳慧芳用力点头,擦去眼泪,强打精神:「你说得对.我得去送送娘」
她忽然想起什幺:「你爹什幺时候走?车票买了吗?」
「准备明天走,我等会儿就去买车票,发车时间应该是明天上午十点左右。」
阳光明继续说道:「如果您决定去,明天上午九点半之前到火车站,和我爹会合。等会儿我就去买两张票,明天见面再交给您。」
阳慧芳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谢谢你,光明.你想得周到.」她哽咽道。
「应该的。」阳光明说,「小姑,您收拾一下行李,不用带太多,路上轻便些。上海那边,二叔三叔会安排食宿。」
「嗯,我知道」阳慧芳擦了擦眼睛,忽然想起什幺,「对了,你吃饭了没?我给你下碗面」
「小姑,真不用了。」阳光明起身,「我还得赶回城里去买票,您好好准备,明天火车站见。」
阳慧芳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碎茶杯和茶水,连忙说:「你看我,光顾着哭.把地上都弄脏了.」
「没事,我来收拾。」阳光明找来扫帚和簸箕,把碎片扫干净,又用拖布擦了地。
阳慧芳看着他麻利的动作,心里一阵温暖。这个侄子,从小就懂事,现在更是沉稳能干,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光明.」她喃喃道,眼神复杂,「你比小姑强」
阳光明收拾完,直起身:「小姑,那我先走了。您明天别迟到,路上注意安全。」
「哎,好,好」阳慧芳送他到院门口,犹豫了一下,问,「你爷爷他怎幺样?」
「爷爷还好,就是有些伤心。」阳光明如实说,「他年纪大了,不方便长途奔波,就让我爹代表他去。」
阳慧芳点点头,眼眶又红了:「爹他.肯定很难过。你和嫂子多照顾着点.」
「您放心。」
阳光明告辞离开。走出家属区时,回头看了一眼,小姑还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他,身影单薄而悲伤。
回城的路上,阳光明心情有些沉重。
生离死别,是人生无法回避的课题。即使经历三世,看淡了许多事,但面对亲人的离去,哪怕不算亲厚,那种淡淡的悲伤和感慨,依然会在心头萦绕。
奶奶这一生,有她的局限和偏颇,但终究是这个时代、这种环境下的产物。如今她走了,所有的恩怨是非,也都随风而散。
只希望活着的人,能好好生活,珍惜眼前。
汽车颠簸着驶回城区,窗外的景色从山峦变回农田,再变回城市建筑。
阳光明闭上眼,养了养神,不知不觉就到了火车站。
五月的北平,火车站广场上人来人往,挑着担子的小贩,背着行李的旅客,维持秩序的警察,构成一幅繁忙的景象。
售票厅里排着队,阳光明排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窗口。
「两张去上海的车票,明天上午的,硬座。」他把工作证和钱递进去。
售票员看了看工作证,态度客气了些:「同志,明天上午十点二十有一趟,下午四点五十有一趟。要哪趟?」
「上午的。」阳光明说。
售票员低头开票,很快递出来两张硬纸板车票,和找零的钱。
「谢谢。」阳光明接过车票,仔细看了看。
车票到手,心里踏实了一半。
阳光明回到家,阳怀仁正在收拾行李,楚元君在厨房烙饼——这是给丈夫路上吃的干粮。
「见到你小姑了?」阳怀仁问。
「见到了。」阳光明点点头,「小姑哭得很伤心,说一定去,明天火车站会合。」
「那就好。」阳怀仁叹了口气,「慧芳是娘最小的孩子,感情深。她能去,娘走得也安心些。」
楚元君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烙好的饼,香气扑鼻。
「爹,行李收拾得怎幺样了?」
「差不多了。」阳怀仁指了指炕上的一个小包袱,「就几件换洗衣服,一点干粮,还有五十万块钱。轻装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