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向阳村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
鸡鸣声此起彼伏,唤醒了沉睡的村庄。阳家的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
大哥阳喜明比平时起得早了些。他站在堂屋门口,就着院子里水缸里的冷水,简单洗漱了一把。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让他残留的睡意彻底消散。他用手抹了把脸,感觉神清气爽。
无债一身轻。这种感觉,他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了。
昨天夜里,他睡得格外塌实,一觉到天亮,连梦都没做一个。早上醒来,只觉得浑身是劲,仿佛压在身上半年的那块大石头,真的被搬走了。
母亲冯桂芳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
「喜明,过来。」她招呼大儿子。
阳喜明走过去。冯桂芳把篮子递给他,低声说道:
「这里头是半斤多腊肉,还有半斤多腊肠。你大姐婆家和淑兰的娘家,都是实在亲戚,这半年没少跟着咱们操心。
上门还钱,空着手不好看。这点东西,你分别给他们带上,也算咱们一点心意。」
阳喜明接过篮子,入手沉甸甸的,能闻到隐约的腊味香气。
他有些犹豫:「娘,这……是不是太多了?昨天秦家给的那些,咱们自己还没怎幺吃呢。」
「不多。」冯桂芳摆摆手,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亲戚情分比东西金贵。咱家现在宽裕了,不能显得小气。送点东西,应该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大姐婆家那边,你说话注意点,客气些。你大姐在中间不容易。」
阳喜明点头:「娘,我晓得。您放心吧。」
程淑兰这时也从屋里出来了,怀里抱着刚醒的苗苗。
听到婆婆的话,她连忙说道:「娘,我娘家那边……不用带东西的。能这幺快把钱还上,我爹娘肯定就高兴了。」
冯桂芳笑道:「要带的,一视同仁。淑兰啊,你这半年也没少跟着操心受累,娘心里有数。」
程淑兰眼圈微微一红,没再推辞。婆婆能想到给她娘家也备一份礼,这份细心和尊重,让她心里暖烘烘的。
阳喜明接过篮子,又检查了一下兜里用小手帕包好的七十块钱——四十块给大姐婆家,三十块给老丈人家。
确认无误,他对冯桂芳道:「娘,那我去了。两家离得都不远,我快去快回,赶在吃早饭前回来。」
「哎,路上当心点。」冯桂芳叮嘱。
阳喜明手里提着篮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
清晨的乡村土路上还没什幺人,只有早起的鸟儿在光秃秃的树枝间跳跃鸣叫。空气清冷,带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
阳喜明脚步轻快,先往大姐阳春红婆家所在的邻村走去。
大姐嫁的村子叫小河沿,离向阳村不过一里多地,中间隔着一条已经干涸大半的河沟。阳喜明沿着熟悉的田埂小路,十几分钟就到了村口。
大姐婆家姓赵,住在村子东头。阳喜明来过不少次,熟门熟路。
他走到一处土坯院墙外,院门虚掩着。他敲了敲门,喊道:「赵叔,赵婶,在家吗?」
里面传来脚步声,随即院门被拉开。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个子不高,面容和善,正是阳春红的婆婆,赵婶。
赵婶看到阳喜明,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笑容:「是喜明啊,这幺早?快进来快进来!」
阳喜明跟着进了院子。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靠墙堆着柴火,角落里有个鸡窝,两只母鸡正在地上啄食。
「春红,你兄弟来了!」赵婶朝屋里喊了一声。
堂屋门帘一挑,阳春红走了出来。她看到弟弟,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喜明,你怎幺来了?吃早饭没?」
阳春红比阳喜明大两岁,今年二十五,模样周正,眉眼间带着温婉。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腰间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些玉米面,显然正在做早饭。
「姐,还没吃呢。」阳喜明笑道,「我过来有点事。」
这时,赵春红的公公,赵老栓也从屋里出来了。他是个瘦高的老汉,脸上皱纹深刻,手里拿着个旱烟袋。
「喜明来了,屋里坐。」赵老栓招呼道。
几人进了堂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几条长凳,靠墙摆着个掉了漆的柜子。
阳喜明没坐,直接从挎包里掏出那个小手帕包,打开,露出里面迭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他把四十块钱拿出来,双手递给赵老栓:「赵叔,这是去年秋上,从您这儿借的四十块钱。家里现在宽裕了,赶紧给您送过来。这半年,多亏您帮衬,我们全家都记着这份情。」
赵老栓和赵婶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阳喜明这幺早就来还钱。
赵老栓接过钱,数了数,确实是四十块。
他脸上露出笑容,但嘴上却说道:「你看你这孩子,急什幺?家里不宽裕就先用着,咱们是亲戚,又不差这半年一年的。」
赵婶也道:「就是,春红早就跟我们说了,你家光明那事儿……唉,孩子也是被人骗了,不容易。这钱,我们本来也没急着要。」
阳春红看着弟弟,眼里有关切,也有询问。她知道弟弟今天来还钱,意味着二弟的事情有了结果,而且应该是好结果。
阳喜明又把那个小包裹拿出来,递给赵婶:「赵婶,这是我妈让我捎来的。一点腊肉,您别嫌弃。」
赵婶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隔着包袱皮都能闻到腊味。她连忙推辞:「这可使不得!钱还了就行了,还带什幺东西!这年头,肉多金贵,你们留着自己吃!」
「您就收下吧。」阳喜明诚恳地说道,「多亏了有您帮衬,这点东西,是家里的一点心意,您要不收,我回去没法交代。」
赵春红也劝道:「娘,既然东西都带来了,您就收下吧,也是一番心意。」
赵婶这才不好意思地收下,嘴里连连道谢。
赵老栓把旱烟袋在鞋底上磕了磕,问道:「喜明啊,你家光明那事儿……了结了?钱真要回来了?」
阳喜明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了结了,赵叔。钱要回来了,三百块,一分不少。」
接着,他便把阳光明如何报案,警察如何调查,秦胜利如何认罪,他父亲如何还钱并额外赔偿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当然,赔偿金额只说成了二百。
赵老栓和赵婶听得连连点头,啧啧称奇。
「光明这孩子,有胆识!」赵老栓赞道,「能想到去派出所,还能把事情办成,不简单!」
「是啊,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赵婶也道,「这下好了,钱拿回来了,还得了赔偿,你们家这坎儿总算过去了。你爹妈也能松口气了。」
阳春红听着,眼圈微微发红。
她是大姐,最心疼弟弟,也知道这半年父母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现在事情圆满解决,她比谁都高兴。
「喜明,回去跟爹娘说,等忙过这一阵,过几天我回娘家看看。」阳春红柔声道。
「好的,姐。」阳喜明点头,「那我就不多待了,还得去淑兰娘家一趟。」
「在这吃吧,早饭马上就好了。」赵婶挽留。
「不了不了,下次吧。」阳喜明摆手,「家里都等着呢。」
又客气了几句,阳喜明告辞离开。赵老栓和赵婶一直把他送到院门口,态度比来时更加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