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驶入东方制药厂的大门，在厂区内绕了小半圈，最终停在了一排平房前。
这里是农副产品仓库，旁边还有个不小的水泥台面，显然是用来称重和物品临时存放的地方。
听到卡车声，莫主任已经从办公楼那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工装、像是仓库管理员的中年人。他们手里拿着大秤和记录本。
「回来了？辛苦了！」莫主任迎上来，脸上带着笑容，目光首先落在车斗里那四座「肉山」上，眼中闪过满意和惊叹。
「莫主任，幸不辱命！」俞德海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嗓门宏亮，「四头，全弄回来了！小阳这小子，真行！」
阳光明也跟着下了车，对莫主任点点头。车斗里的小伙子们也开始活动手脚，准备卸车。
「赶紧，过秤！」莫主任指挥道，「老张，老李，把大秤准备好！」
两个仓库管理员立刻行动起来，将一杆巨大的需要两个人擡的磅秤，推到车斗旁。李大国、王铁柱他们则开始解绑野猪身上的绳索。
最先被擡下来的是那头最大的公猪。四个小伙子喊着号子，用杠子穿过绳套，颤巍巍地将它擡到磅秤上。
「稳住！放！」李大国喊道。
沉重的野猪被放在磅秤的秤盘上，秤杆猛地一沉，随即在秤砣的移动下寻找着平衡。
老张仔细移动着秤砣，老李则盯着秤杆上的刻度。
「二百四十六斤！」老张报出数字。
旁边拿着记录本的老李立刻记下。
「好家伙！」莫主任咂舌，「这分量，够实在！」
接着是第二头大野猪。
「二百三十八斤！」
两头小一些的也依次过秤。
「一百四十二斤！」
「一百三十四斤！」
老李快速计算着：「莫主任，总共七百六十斤整！」
「七百六十斤！」莫主任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看向阳光明，「阳光明同志，你估算的很准啊，只多不少！」
阳光明谦虚道：「山里估的，可能有点误差，没想到还多了点。」
「毛重九毛一斤，这是咱们说好的价格。」莫主任计算着，「七百六十斤，总共是六百八十四块钱。」
这个数字报出来，旁边帮忙的小伙子们都暗暗吸了口凉气。六百多块！这年头，一个普通工人一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下这幺多钱！
阳光明心里也快速算了一下，六百八十四块，确实是一笔巨款了。但他脸上只是露出适当的喜悦，并没有太过激动。
「不过……」
莫主任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些许歉意，「阳光明同志，有个情况得跟你说明一下。
厂里采购农副产品，虽然财务科有一定的备用金，但你这批货数额比较大，又是临时增加的采购计划，财务科那边今天没有准备这幺多现金。
这笔钱，恐怕得等到明天，财务科上班后，办好手续，才能支付给你。你看……能不能等一天？」
阳光明对此早有预料。这幺大一笔现金，厂里不可能随时备着。
他爽快地点点头：「没问题，莫主任。我相信厂里，明天再拿也一样。」
「好！痛快！」莫主任松了口气，他就怕这年轻人着急，或者产生什幺误会，「那这样，咱们先把野猪入库。俞处长，你看是不是先带阳光明同志去我办公室坐坐，把入职的一些细节再敲定一下？这边入库的事情，交给老张他们就行。」
「行！」俞德海点头，对李大国他们吩咐道，「大国，你们几个配合仓库的同志，把野猪搬进去，收拾利索点！」
「放心吧处长！」李大国应道，带着手下的小伙子们开始忙活。
俞德海则拍拍阳光明的肩膀：「走，小阳，去老莫那儿喝口水，把正事定了。」
阳光明跟着俞德海和莫主任，再次朝着办公楼走去。
回到莫主任的办公室，屋里还残留着一点烟草的气味。
三人落座，莫主任亲自给倒了水。气氛比上午谈判时轻松了许多，更像是一次入职前的最后沟通。
阳光明没有立刻谈入职的事，他走到先前暂存在办公室的背篓旁，然后弯下腰，打开了背篓的盖子。
俞德海和莫主任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阳光明从背篓里，将八只被捆得结结实实、还活着的灰褐色野兔，一只一只掏了出来，放在地上，这些兔子不安地扭动着。
「哟，还有兔子？」俞德海眼睛一亮，「差点忘了你这背篓里还有货呢！个头都不小啊！」
莫主任也笑道：「看来今天收获真是丰盛。」
阳光明从八只兔子里，仔细挑了四只最大最肥的，每只看起来都有四五斤重。
他拎起两只，放到俞德海面前的空地上，又拎起另外两只，放到莫主任面前。
「俞处长，莫主任。」
阳光明直起身，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这几只兔子，是我顺手弄的，没多少肉，就不算在卖给厂里的那批货里了。
今天为了我的事，两位领导忙前忙后，费心安排，我心里特别感激。
这点山野里的东西，不成敬意，两位领导拿回去，给家里添个菜。」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了些：「不过，东西虽小，也不能白送。
咱们按规矩来，也按厂里收野猪的价，九毛钱一斤算。
这兔子我估摸着，每只差不多四斤重，三块六一只。四只就是十四块四。两位领导一人给我七块两毛钱就行。
这样，既是我的一点心意，也不算违反规定，您二位看行不行？」
阳光明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送兔子，是表达谢意，拉近关系。尤其是对俞德海这位未来的直接领导，和莫主任这位关键部门的负责人，这份「心意」很有必要。
但直接送，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对不太熟悉、且有职务关系的领导，容易让人为难，也可能留下话柄。
所以他主动提出按「市价」象征性收钱，这就成了合情合理的私人间的小宗农副产品交易，不属于行贿受贿，大家都心安理得。
两只野兔，八九斤肉，按九毛一斤算，才七八块钱。
但这兔子若是拿到黑市上，在肉食如此紧缺的当下，不说价格翻上三五十倍的天价，价格翻上十几二十倍，绝对不算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