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透着一股小家庭的温馨和女主人的勤快持家。
“唐叔叔,阿姨,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阳光明从半旧的军绿色帆布包里,拿出两个细长的、用竹筒精心制成的茶叶罐。
竹筒表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呈现出温润如玉的黄中透红的自然色泽,上面没有任何印刷的厂名或商标,取而代之的是手工雕刻的缠枝莲纹和如意云纹图案。
那刀法圆熟流畅,线条婉转飘逸,深浅得宜,一看就知是出自经验丰富的老匠人之手,古朴雅致中透着内敛的贵气。
仅凭这独一无二的包装,便足以让人猜到内里的茶叶绝非寻常街市可得之物。
唐建宏和翟翠兰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过去,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讶。
唐建宏更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拿起其中一个竹筒,指尖立刻感受到那细腻温润如婴儿肌肤般的包浆,以及精妙绝伦的雕工触感。
他翻看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探究。
“光明,这……这竹筒……”他啧啧称奇,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这种做工,这种品相……简直像艺术品!里面的茶叶……光明,你这亲戚……”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这种级别的包装,其承载的茶叶价值难以估量,绝非普通人家能拥有,更别说是作为随手送出的礼物。
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沉稳的年轻人,心中暗自翻腾,揣测其背后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深厚背景或复杂关系网。
阳光明神色如常,只是淡淡一笑,仿佛递出去的只是寻常物件:
“唐叔叔多虑了。这本是家里老辈亲戚送给家中长辈的一点心意,长辈们放着也是放着。
我这个小辈也不懂茶,更不会品,想着唐叔叔是讲究人,见多识广,正好借献佛,一点心意,请你和阿姨尝尝鲜,千万别推辞。”
他语气平和自然,将来源归咎于“老辈亲戚送给长辈的礼物”和“放着也是放着”,既解释了贵重来源的合理性,又巧妙地堵住了唐建宏进一步刨根问底的可能。
那句“阿拉小辈也不懂茶”更是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识货”的随意,反而更显得深不可测,让人无从琢磨。
唐建宏看着阳光明那双坦然得不见一丝波澜的眼睛,心中的疑虑和好奇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更甚。
但他也明白,再追问下去就不合时宜了。
这份看似随意,实则厚重的“心意”,无形中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顾忌”的种子,让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更添了几分谨慎和不由自主的客气。
“哎呀,太破费了,太破费了!翠兰,快收起来,这真是……光明你太客气了!”
他嘴上说着客套话,示意妻子收好茶叶,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仿佛捧着的不是茶叶,而是某种宝物。
翟翠兰也连声道谢,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珍贵的竹筒收进了五斗橱最稳妥的一层,仿佛怕磕着碰着。
一杯热腾腾、飘着茉莉香的茶刚端上来,还没喝几口,门外就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笃、笃、笃”。
节奏清晰、均匀,带着一种刻板而公事公办的味道,仿佛敲门的不是手指,而是一把尺子。
“来了!”唐建宏立刻起身,脸上刚才的轻松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
门外站着的正是谷永康。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但每一道折痕都熨烫得笔直如刀的深灰色中山装,领口紧扣,风纪严谨。
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黑色人造革手提包,鼓鼓囊囊的,显得分量不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沟壑分明的线条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只是对开门的唐建宏微微颔首,目光便直接越过他,精准地落在了屋内的阳光明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永康表哥,快请进!”唐建宏热情地让开身,语气带着明显的恭敬。
谷永康走进屋,对着站起身的阳光明和从厨房探头的翟翠兰也仅仅点了点头,幅度微小,算是打过招呼。
他的目光在屋内快速扫了一圈,如同雷达扫描,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近乎苛刻的审视感,最终稳稳地落在客厅中央那张暗红色的方桌上。
“光明同志到了就好。”他的声音平稳、低沉,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水中。
“坐,表哥,喝杯茶歇歇。”唐建宏连忙招呼,翟翠兰也赶紧去拿干净的杯子。
“不必了。”谷永康干脆地摆摆手,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