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直走到桌边,将手提包“嗒”的一声放在桌面上,动作利落地打开搭扣。
里面赫然露出一个用深蓝色绒布包裹着的小巧托盘天平、一个黄铜柄的放大镜、一把细长的镊子、一个牛皮纸封面的记录本和一支英雄牌钢笔。
工具摆放得一丝不苟,如同手术器械。
“东西带来了?”他看向阳光明,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确计量。
“带来了。”阳光明从帆布包内侧一个特制的、加厚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用干净牛皮纸仔细包好、四角折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轻轻放在桌上,动作同样沉稳。
谷永康没再多言,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洗得发白的布手套,熟练地戴上。
他解开牛皮纸包的动作极其小心,如同在拆解一件稀世珍宝。
里面是几十片深褐色、质地温润如玉、边缘有着细密如发丝般独特纹理的犀角薄片。
他拿起那柄黄铜柄的放大镜,凑近窗口投下的光线,一片一片极其仔细地观察。
他调整着角度,犀角片在他手中缓缓转动,放大镜的镜片几乎贴到了犀角表面。
他观察着纹理的走向、疏密、色泽的深浅变化、边缘的细微特征,不时用镊子极其轻柔地拨动调整角度,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场不容丝毫差错的外科手术。
整个客厅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高度专注而凝固了,只剩下座钟滴答的声响和他偶尔调整姿势时,衣服的轻微摩擦声。
唐建宏和翟翠兰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眼神紧紧跟随着谷永康那双稳定而专注的手,仿佛那镊子夹着的是他们的心。
观察完毕,谷永康又极其小心地,将那几片检测完毕的犀角片放在托盘天平上。
这天平是那种老式的、带精细游码的精密仪器,黄铜底盘,玻璃罩子。
把全部犀角片都一片一片的检测完,然后都放在了天平的托盘上。
他极其耐心地调整着游码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羽毛,确保分毫不差。
指针在轻微的晃动后,最终稳稳地停在了一个刻度上。
他拿起钢笔,拔掉笔帽,在记录本上工工整整、一丝不苟地写下几行字。钢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整个检测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小时。
谷永康终于放下镊子,摘下手套,折迭好放回口袋。
他看向阳光明和唐建宏,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直,如同在宣读一份化验报告:
“苏门答腊犀角顶角‘天沟片’,品相完好,质地温润,纹理清晰细密,保存得当,无虫蛀霉变,药效无损。克重,五点三克。”
他指了指记录本上那个清晰的数字,算是最终的、不容置疑的鉴定结论。
“太好了!谢谢表哥!辛苦你了!”唐建宏脸上立刻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悬着的心似乎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连声道谢。
谷永康只是微微颔首,开始有条不紊、动作精准地收拾自己的工具,一件件放回手提包原来的位置,拉上拉链。
“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他拎起包,言简意赅地说道,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啊?这就走?再坐会儿,喝口茶嘛!水都烧开了!”唐建宏连忙上前一步挽留,语气带着恳切。
“是啊表哥,刚来就走,连口水都没喝……”翟翠兰也在一旁帮腔,脸上满是过意不去的神情。
“不了,事情忙。”谷永康语气坚决,不容置喙,拎起包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那挺直的背影透着一股生硬的拒绝。
唐建宏脸上闪过一丝习惯性的无奈和尴尬,只得送他到门口:“那……表哥你慢走,路上当心。”
谷永康走到门口,脚步却出人意料地顿了一下,他回过头,目光如探照灯般直接打在阳光明脸上:“光明同志,麻烦你送送我。”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式的陈述句。
阳光明心中了然,立刻应道:“好的,谷主任。”他对唐建宏夫妇点点头,语气平静,“唐叔叔,阿姨,我去送送谷主任。”
唐建宏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只能应道:“哎,好,好。光明你慢点。”
阳光明跟着谷永康走下略显陡直的水泥楼梯,走出单元门。
初夏上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热。
谷永康并没有立刻走向家属院那扇气派的铸铁大门,而是脚步一转,引着阳光明走到了楼侧一处僻静无人的小空地上。
这里只有几棵低矮的冬青树充当着沉默的背景墙,与喧嚣的家属院主路隔开。
停下脚步,谷永康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阳光明,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内心的所有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