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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贵的白面掺着玉米面揉成的面团,在搪瓷盆里发酵膨胀,散发出诱人的麦香,准备上笼蒸出暄软喷香的大馒头。

阳光明和阳光辉也没闲着。

阳光明帮着把房间中央那张笨重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摆好洗得发白、边缘带着细小磕痕的粗瓷碗筷。

阳光辉则抱着兴奋的壮壮,不让他靠近危险的灶台,一边轻声哄着,一边忍不住探头去看锅里翻滚的重新加热的蹄髈,吞咽着口水。

小小的前楼空间有限,方桌被挪到了屋子中央最敞亮的位置。

壮壮在父亲怀里兴奋地咿咿呀呀,小手指着忙碌的大人们和桌上越来越多的食物,口水都流了出来。

阳永康默默地拿起那瓶七宝大曲。

他布满老茧、指节粗大、带着洗不净的机油黑痕的大手,稳稳地握住了冰凉的玻璃瓶身,手指在那蒙尘的标签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走到桌边,没有用开瓶器,而是拿起瓶口,在坚硬的、布满岁月痕迹的木头桌沿上,不轻不重、带着某种奇特韵律地磕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神圣的仪式感,让正在灶间忙碌的张秀英和李桂,让抱着壮壮的阳光辉,让摆碗筷的阳光明,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安静了一瞬,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瓶盖应声松动。

阳永康布满老茧的大手稳稳地、有力地拧开那锈蚀的金属瓶盖。

“啵”的一声轻响。

瞬间,一股浓郁醇厚、带着粮食发酵后特有的、复杂而芬芳的香气,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霸道地冲散了空气中酱鸭和卤肉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这香味,层次丰富,有高粱的凛冽,有小麦的醇厚,有岁月沉淀的绵长,带着一种温暖的、辛辣的、令人微醺的力量。

它比任何肉香都更能象征此刻的非同寻常,象征着这个家庭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他将清澈透明、微微泛着琥珀光泽的酒液,缓缓注入几个洗得发白、边缘带着细小磕痕的玻璃杯和几个浅口的白瓷小酒盅里。

动作沉稳,一丝不苟,酒线拉得很直,没有一滴溅出。

酒香随着酒液的注入,愈发浓烈地蒸腾起来。

“今天都倒满。”

他低沉地说了一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是庆祝,是犒赏,是仪式,必须满杯。

张秀英将最后一大碗油亮红润、颤巍巍、裹着浓稠酱汁的红烧蹄髈端上桌。

那颤动的胶质层、深红的肉色、浓郁的混合着酱油、冰、油脂焦香和肉香的霸道气味,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食欲,成为这场盛宴当之无愧的主角。

旁边是深褐油亮、酱香扑鼻的鸭块;金灿灿、点缀着翠绿葱的炒鸡蛋;碧绿油润的炒鸡毛菜;还有堆得冒尖、散发着粗犷麦香的白黄相间的二合面馒头。

小小的旧木桌被摆得满满当当,丰盛得如同一个不真实的、油光水滑的梦境,在这个清贫的年代里,散发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芒。

阳永康在主位坐下。

张秀英、李桂、阳光辉抱着眼睛瞪得溜圆的壮壮、阳光明,依次围坐。

昏黄的15瓦灯泡悬在头顶,光线并不明亮,却足以将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照出一层温暖的红光。

每个人的眼睛里跳动着喜悦、满足和希望的火苗。

阳永康端起自己面前那只斟得满满、几乎要溢出来的玻璃杯。

透明的酒液在里面微微荡漾,映着灯光的碎片。

他环视了一圈家人,目光在妻子喜气洋洋的脸上停顿片刻,在大儿子憨厚满足的笑容上掠过,在儿媳忙碌后泛红的脸上停留,在孙子懵懂好奇的眼睛上逗留。

最终,深深地、深深地落在小儿子阳光明那张年轻、沉稳、承载着全家希望的脸上。

那眼神深邃、复杂,像一口古井,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如同磐石般的肯定和无言的期许。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

想说这世道的艰难?想说这机遇的难得?想说这担子的沉重?想说这未来的期许?……

千言万语在胸中翻腾,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句最朴素、最实在、也最厚重的祝酒词。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像重锤敲在心上:

“为明明……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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