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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块!三十块啊!乖乖隆地咚!我们明明就是有本事!有出息!

姆妈,你快看这只蹄髈!啧啧,皮多厚!膘多白!油光锃亮,酥烂脱骨,香飘十里!

我们今天再斩半只酱鸭冷盘!还有豆腐干百叶结烧肉!炒鸡蛋!鸡毛菜!馒头管够!”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规划这场盛宴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菜名都带着幸福的颤音。

父亲阳永康坐在靠墙的、那张他坐了半辈子的旧方凳上,沉默地抽着自卷的“喇叭筒”烟卷。

劣质烟叶燃烧,散发出辛辣呛人的烟雾,在他刻满风霜的、沟壑纵横的脸前缭绕。

他那张惯常严肃得近乎刻板、仿佛被生活磨去了所有表情的脸上,此刻线条却柔和了许多,像被暖风吹化的冻土。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缓缓扫过桌上那堆象征着富足和地位跃升的肉食。

最终,深深地、久久地落在小儿子阳光明那张年轻、沉稳、带着喜悦却又不失内敛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得像一本厚重的书:有震惊,有审视,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欣慰和骄傲,以及一种“后继有人”的释然。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嘴角。

这个微小的动作,在他这张常年紧绷的脸上,如同冰封的河面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温暖的、流动的河水。

这已是他表达喜悦的极致。

张秀英看着丈夫这难得一见的柔和表情,更是喜上眉梢,心怒放。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仪式,快步走到房间角落那个漆面斑驳、带着铜锁的五斗橱前。

她掏出贴身藏着的小钥匙,插进最下面那个抽屉的锁孔里,“咔哒”一声轻响。

她在抽屉深处摸索了一阵,郑重地、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深棕色的、落满灰尘的玻璃瓶——那是一瓶珍藏了不知多少年、商标都已模糊褪色的七宝大曲!

“老头子!”

张秀英的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在宣布一个重大的家庭决定。

她将酒瓶稳稳地放在阳永康面前的桌子上。

“今天这种大喜日子,千载难逢!你这瓶老酒,不要再藏了!藏了这许多年,等的就是今天!开掉!开掉它!我们全家一道吃一杯!好好庆祝我们明明的出息!”

阳永康的目光落在那瓶蒙尘的老酒上,眼神微微一动。

这瓶酒,是他多年前用连续加班半个月攒下的、微薄的加班费咬牙买的。

一直像传家宝一样藏着,预备着“派大用场”——也许是儿子娶亲,也许是女儿出嫁,也许是某个决定家族命运的关键时刻。

此刻,他看着妻子殷切得发亮的眼神,看着大儿子和儿媳脸上洋溢的、纯粹的喜气,看着小儿子挺拔的身影和沉静的眼神,看着桌上那象征富足、希望和阶级跨越的丰盛肉食……

这瓶酒的“大用场”,似乎终于找到了它最完美的归宿。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动作缓慢而坚定,仿佛承载着千钧的重量。

“嗯。”

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音节,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是一个父亲最深沉的认可和最无言的祝福。

这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家人心中漾开巨大的涟漪。

“哦哟!阿爸开酒了!”

李桂惊喜地拍手,声音都变了调。这瓶酒的存在,在这个家里是个半公开的秘密,但谁都知道它在公公心里的分量,从未想过能在今天见到它开封。

阳光明也笑了,心底涌动着滚烫的暖流。

他知道这瓶酒意味着什么。这是父亲沉默如山的情感,是最隆重的表达。

张秀英和李桂立刻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开始在狭小、闷热的灶间高速运转起来。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哗啦的水声、利落的切菜声、油脂在热锅里爆裂的滋啦声,交织成一曲欢快、热烈、充满生活气息的厨房交响乐。

酱鸭被张秀英用磨得锋利的厨刀,斩成大小均匀的块,深褐油亮的鸭皮包裹着纹理分明的暗红鸭肉,整齐地码在白瓷盘里,浓郁的酱香霸道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张秀英还奢侈地拿出攒了好久的几个鸡蛋,打在粗瓷碗里,金黄的蛋黄和透明的蛋清交融,用筷子飞快地打散,切上一小把碧绿的葱,准备炒一盘金灿灿、香喷喷的葱炒蛋。

篮子里那蔫黄的鸡毛菜也被她仔细择好,洗净,翠绿的颜色在水中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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