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3.老酒开封,家庭新时代
张秀英此刻正被巨大的幸福和邻居们的恭维托着,飘飘然如在云端,看谁都顺眼。
她也笑着回应,带着胜利者的大度:
“谢谢你们!同喜同喜!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还要靠大家多照应呢!”
何彩云又勉强说了几句“前程似锦”、“步步高升”之类的吉利话,便再也撑不下去。
她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得快要碎裂,那虚假的笑容随时会崩塌。
她一把拽住赵铁民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他从人群中拉出来,嘴里敷衍着:
“我们先上去,屋里厢还有点事体……”
脚步匆匆,像逃离瘟疫现场,仿佛多待一秒,楼下那欢腾的空气和刺鼻的肉香都会让她窒息。
关上那扇吱呀作响、薄得像纸板的晒台门,终于隔绝了楼下的喧嚣。
何彩云脸上那层精心堆砌的假笑瞬间冰消瓦解,垮塌下来,变得铁青一片,扭曲狰狞。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拉破的风箱。
“呸!”
她对着斑驳掉漆的门板狠狠啐了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毒蛇吐信,充满了怨毒和刻骨的嫉妒:
“神气啥?小人得志!一副暴发户腔调!秘书有啥了不起?一个月三十块就抖起来了?
哼!酱鸭蹄髈……
你看看他家里,平日里扣扣索索,一分钱掰成两半,一下子拿出这许多肉?骗鬼呢!
也不晓得是哪里弄来的鬼市货!见不得光的!当心被纠察队捉牢!吃不了兜着走!”
她越说越气,胸口憋闷得发疼,顺手抄起晒台上的一块抹布,狠狠地、泄愤似的摔打在门板上,发出“啪啪”的闷响。
赵铁民闷头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方桌旁,佝偻着背。
他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摸出一支最便宜的“生产牌”香烟,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着,劣质烟草辛辣呛人的烟雾瞬间缭绕起来,将他那张本就木讷阴沉的脸熏得更加模糊不清。
烟雾中,只传来他沉闷得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声音:
“少讲两句……祸从口出……他现在是干部……厂领导身边人……你不要惹事……”
“干部?屁的干部!”
何彩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又猛地意识到不能太大声,强行压低,带着哭腔和无边无际的嫉妒,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酸汁:
“我们家里啥辰光才能吃上整只酱鸭?啥辰光才能不用算计油票肉票?他凭啥?凭啥运气这么好?一步登天!
我们铁民在厂里做了多少年装卸工?十年!整整十年!
起早贪黑,一身油污一身汗!一个月四十块都不到!老天爷真是瞎了狗眼!一点也不公平!”
她看着丈夫在烟雾中沉默佝偻的背影,看着这狭小、低矮、家徒四壁的三层阁,再想想楼下阳家即将飘起的肉香和欢声笑语,巨大的心理落差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勒越紧。
她愤愤地、无意义地继续摔打着那块无辜的抹布,发泄着心中滔天的怨怼和不平。
阳家前楼里,此刻却完全被另一种氛围笼罩——巨大的喜悦如同温暖的金色潮水,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厚重的房门一关上,仿佛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复杂心思都隔绝了,屋内只剩下血脉相连的家人和纯粹的欢庆。
张秀英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油亮诱人的酱鸭和四个沉甸甸、肥厚饱满的蹄髈放在那张油漆斑驳的桌子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摆放什么稀世珍宝。
昏黄的15瓦白炽灯下,那深褐、红亮的诱人色泽,那霸道浓郁的酱香肉香气,将小小的、原本清贫的房间,烘托得如同最盛大的节日现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安的、富足的气息。
阳光辉抱着儿子壮壮,站在桌边。
壮壮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桌上这些油光光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大块头”,伸着小手,咿咿呀呀地想去摸,被阳光辉笑着、温柔地拦住了。
他看向弟弟阳光明的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毫无杂质的、与有荣焉的羡慕和高兴,那是一种兄长看到弟弟出人头地时最本真的欣慰。
“明明,你真行!硬气!这下我们家里是真正出头了!姆妈阿爸苦了半辈子,总算熬出头了!”
他憨厚的笑容里透着由衷的释然和轻松,仿佛弟弟的成功,也卸下了压在他这个长子肩头的一部分无形的重担。
李桂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脸上笑开了,像朵怒放的向日葵。
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发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