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到的住房,面积比郎天瑞家大了不少,足有七十多平米,是三室一厅的格局。
在这个年代,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堪称“豪宅”,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阳光明拾级而上,楼梯间有些昏暗。他在刷着深绿色油漆、门牌号清晰的房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露出赵国栋高大健硕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军绿色老头汗衫和一条同样半旧的蓝色军裤,脚上趿拉着塑料拖鞋,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显然正在看材料。
看到来人,他严肃的脸上,线条立刻柔和下来。
“赵叔!”阳光明脸上立刻绽开自然亲近的笑容,像见到自家长辈。
这是私下里相处,阳光明还是按当初刚见面时称呼他赵叔,这样也能显得亲切一些,免得把工作关系带入进来。
“光明?快进来!”赵国栋看到是他,原本严肃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绽开爽朗的笑容,侧身把他让进屋,顺手关上了门,“外面热吧?”
客厅宽敞明亮,白墙,水泥地,显得比郎家大了不少。
但家具不多,一张木沙发,一把藤椅,一张方桌,一个五斗橱,显得有些空荡冷清,透着单身汉住所的简朴和实用主义。
阳光明把手中那个罐头瓶放在擦得干净的茶几上:
“赵叔,我妈自己熬的葱油酱,知道您爱吃面,特意让我给您带一瓶来。拌面吃特别香。”
他的语气带着晚辈对长辈的亲昵。
“哦?葱油酱?好东西!”
赵国栋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文件,拿起罐头瓶,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混合着焦葱香和油脂醇香的霸道气味瞬间冲了出来,弥漫在略显空旷的客厅里。
“嗯!香!真香!太好了!替我谢谢你妈妈!这下好了,省得我自己瞎鼓捣了,总弄不出那个味儿。”
他凑近深深吸了一口香气,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和满足,像个得了心仪玩具的孩子。
他小心地盖好盖子,珍重地放在茶几显眼的位置,仿佛那是什么宝贝。
“应该的。”阳光明在木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自然,像在自己家。
“今天礼拜天,怎么跑到家属院来了?”赵国栋拿起热水瓶,给阳光明倒了杯凉白开,自己也拉过那把藤椅坐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专门过来看看郎科长的老母亲。”阳光明接过杯子,自然地回答,喝了一口水。
“人家刚帮我妈调了工作,于情于理都该上门谢谢一声。
老太太的身体确实不太好,看着让人心疼,带了点家里准备的营养品,看望一下。”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礼物的贵重。
赵国栋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飞马牌香烟点上,火柴“嚓”地一声划亮:
“嗯,礼数要周到。郎天瑞这个人,办事还是有点分寸的。老太太身体要紧。”
他对阳光明处理人情世故的周到细致表示认可,吐出一口烟圈,烟雾袅袅上升。
“就是郎科长太热情了。”
阳光明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像在分享一个小秘密。
“硬要留饭。我实在招架不住,又没什么太多家常可聊,就寻个借口说来看看您,跑到您这里躲清净来了。还是在赵叔您这儿自在。”
他语气轻松,带着晚辈的随意。
“哈哈哈!”赵国栋被他的话逗得开怀大笑起来,手指虚点着阳光明,笑声洪亮。
“你这小滑头!拿我当挡箭牌!行,在我这儿待着吧。正好陪我说说话,省得我一个人闷得慌。”
他语气里满是长辈对聪明晚辈的纵容,眼神慈和。
阳光明环顾了一下略显空荡冷清的屋子,问道:
“赵叔,婶子和弟弟那边……调动的事有眉目了吗?您一个人在这边,生活总归不方便。”
语气带着真切的关心。
提到妻儿,赵国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深深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眉宇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些,带着北方口音特有的沉稳:
“唉,还在办,京都那边的手续有点麻烦,你婶子单位也卡着不愿放人。
快的话……兴许还得两三个月吧。”
他弹了弹烟灰,目光似乎穿过烟雾,望向了遥远的北方,眼神有些飘忽。
“这么多年了,聚少离多,真是难为他们娘俩了。”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军人的无奈和对家庭的愧疚。
“是啊。”阳光明由衷地说,语气带着理解和敬重。
“当兵时候,国家需要,没二话讲。”赵国栋又狠狠吸了口烟,仿佛要压下心头的波澜,烟头的火光猛地亮了一下。
“现在转业了,还是……唉。”
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深深的无奈和铁汉柔情的遗憾。
“我那小子,十岁了,跟我这个当爹的,生分得很,电话里也没几句话讲。有时候想想,确实是亏欠他们娘俩太多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沉,带着一种深沉的、无法弥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