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失望清晰地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何彩云眼中的光瞬间黯淡,撇了撇嘴;李桂兴奋拍腿的手僵在半空;陈阿婆眼中的希冀也蒙上了一层灰暗。
冯师母蔺凤娇则微微颔首,显然认同阳光明的清醒判断。
“那……那还能要什么?”冯师母蔺凤娇比较冷静,迅速抓住了关键。
她知道阳光明既然提出“补偿”,必有后手。她抱着胳膊,身体微微前倾,等待着答案。
“票证!”
阳光明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两个字,目光炯炯,如同在黑暗中指出了另一条路径。
“这个更实际,也更容易争取!
街道推进这个改造,肯定也会向上级诉苦,申请一些补偿资源。
我们态度坚决,据理力争,他们为了完成任务,很可能会在票证上松口,用这个来‘安抚’我们,堵我们的嘴!”
他掰着手指,条理清晰、如数家珍般地分析起来,那姿态,像极了在工厂里精打细算的会计:
“四大件的票——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这些最硬通,最值钱,但也最难争取,名额少得可怜。
我们可以提,作为最高目标,但心里也要清楚,别抱太高的期望。
重点要放在生活必需的票证上!”
他的语气转为更实际的考量,“副食品补贴票,每个月能多割几两肉、买几个鸡蛋,给老人孩子补点油水,这是顶顶要紧的!
布票、毛线票,家里大人小孩添置衣服被褥,冬天能暖和些,不至于冻出病来;
工业券,买点肥皂、牙膏、暖水瓶、搪瓷脸盆这些日常必需……
这些票,能多争取一种,多争取一点额度,都是好的!是实实在在能改善我们生活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
他每说一样,就弯下一根手指,那手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他的目光转向客堂间方向,落在陈阿婆和搀扶她的张春芳身上,语气温和了些:
“特别是陈阿婆家,人口多,能干活的女眷也多。
我们还可以争取每月多分配一些街道的零散活计。
比如糊火柴盒的指标,如果能多争取一些份额,让家里闲着的婶婶、嫂子们多点收入,贴补家用,买点针头线脑、油盐酱醋,这也是很实在的补偿。
积少成多,也是一份收入,一份指望。”
阳光明这一番话,条分缕析,务实通透,如同拨云见日。
刚才还乱麻一团、只知愤懑茫然的思绪,瞬间被他梳理出清晰的脉络和可操作的路径。
原来反对不是只有硬顶一条路,顶不住还可以这样争取利益!
工作名额是遥望的星辰,可遇不可求;而票证和零工才是脚下的米粮,是家家户户都能沾到实惠的东西,是雪中送炭的生存之道。
大家绝望的情绪被一种更实际的、带有目标感的斗志所取代。
“到底是当领导秘书的!”
李桂第一个用力拍了下大腿,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佩服和激动,之前的失望被新的希望冲淡:
“脑子就是活络!这个章程,清清楚楚!有目标,有路子!顶得牢最好,顶不牢也要刮层油下来!”
她看向阳光明的眼神充满了赞许,仿佛看到了主心骨。
“是格是格!”
何彩云也连连点头,一扫之前的尖刻和沮丧,看向阳光明的眼神热切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讨好:
“明明讲得对!我们不能光晓得吵,光晓得发火,要晓得怎么要好处!要实实在在的好处!
票证好,多要点肉票布票,实惠!看得见摸得着!比空口白话强一百倍!”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多出来的一小块布、几两肉,生活似乎有了微弱的亮色。
张秀英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看着儿子,眼底是藏不住的骄傲和安心。
儿子长大了,能扛事了,想得周全,比他们这些老脑筋强。她紧抿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冯师母蔺凤娇微微颔首,理性地评价道:“明明分析得透彻。
这样争取,既表明了我们的态度,寸步不让,维护我们的底线;又留有余地,懂得变通,寻求实际利益最大化。
争取到了实际好处,街道那边也更容易接受,不至于彻底撕破脸,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确实是个周全、可行、有智慧的好办法。”
她认可了其中的政治智慧和生存哲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