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现在能读到他的作品,少之又少了。”林见月语气带着遗憾。
“心中有火种,总能寻到柴薪,静待春风化雨时。”阳光明写下充满隐喻的鼓励。
林见月被阳光明话语间流露的学识、深刻见解和那份从容不迫的魅力深深吸引。
她觉得眼前这个青年,像一座蕴藏着无尽宝藏的深山,每一次对话都让她有新的发现和惊叹。
他懂得那么多她闻所未闻的事情,能用那么优美又独特、仿佛带着韵律的语言表达出来,既安全又充满深意。
她写下的回应,则充满了少女的纯真、敏锐的观察,比如:
窗外的梧桐叶子,绿得像刚泼上去的油画颜料,阳光一照,亮得晃眼。
还有对美好事物的天然向往,比如:
你看,斜对角那个女同志辫梢上的红头绳,跳啊跳的,像只小蝴蝶。
“一片叶落知秋近,满树葱茏正夏深。”阳光明由她的观察引发季节感悟。
她还有些小小的俏皮,比如:
报告会啥时候结束?肚子有点咕咕叫了。
“快了快了。想想好吃的。比如,油汪汪的红烧肉?”他逗她。
“哎呀!你不要讲!口水真要流下来了!”林见月“抗议”。
“哈哈,民以食为天,想之无罪。待会儿寻地方祭五脏庙。”阳光明回复。
“你坏!”林见月写下,后面还跟了个小小的、自己画的生气脸。
偶尔,阳光明也会写一句:书楠好像去见周公了?口水要流下来了。
林见月偷偷瞄一眼左边,蔺书楠果然头一点一点的。
她赶紧写,带着点忍俊不禁:嘘——轻点!让他眯一会儿。他肯定老吃力了。
蔺书楠其实并未完全睡着,只是台上千篇一律的报告实在催眠,加上午后闷热和困倦,他确实有些迷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两人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的沙沙声,像春蚕食桑,细密而持续;偶尔还能听到他们极力压抑的、从喉咙深处逸出的极轻笑声。
他知道他们在用笔记本进行着一种他无法参与的奇妙而愉快的交流,虽然好奇内容,但内心更多的是为阳光明感到高兴,也为自己能在这略显沉闷的环境里,感受到身边这份小小的、温暖的默契而安心。
他闭着眼,嘴角也带着一丝恬淡的微笑。
报告会冗长地进行着。
台上的声音时而高亢入云,时而低沉严肃,时而慷慨激昂如战鼓,时而语重心长如师长。
阳光明和林见月却彻底沉浸在他们用文字构建的小小世界里,心思早已飞越了礼堂的穹顶。
那些关于先进事迹、思想觉悟、革命豪情的宏大叙事,如同过耳的穿堂风,并未在他们心中留下多少实质的痕迹,唯有那方寸纸页间的思想微光,照亮了彼此的心田。
当台上最后一位报告者结束发言,领导开始做冗长的总结陈词时,阳光明和林见月几乎同时停下了笔。
两人不约而同地翻开自己的笔记本——阳光明的大开本硬壳笔记本和林见月的小巧软皮笔记本,都已经被密密麻麻、你来我往的字迹填满了将近一半的篇幅!
那些或潇洒或娟秀的墨迹,无声地记录了一场思想的盛宴。
看着彼此本子上那如同神秘符码般、承载了无数灵犀与欢笑的对话,两人抬起头,目光在空中相遇。
阳光明的笑容里带着了然、促狭和一种分享秘密的愉悦;林见月的笑容则混合着尚未褪尽的羞涩、巨大的兴奋和一种找到知音的、难以言喻的甜蜜。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
“结束了?”蔺书楠适时地“醒”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低声问。
“嗯,领导在做总结,快了。”阳光明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报告会终于要结束的轻松。
会场里响起了并不算特别热烈、但足够响亮的掌声,如同退潮的信号。
随着主席台上领导宣布“散会”,人群像开闸的潮水般涌向几个出口,脚步声、交谈声瞬间鼎沸。
挤出文化宫礼堂厚重的大门,已是夕阳西垂。
白昼的酷热稍退,但空气依旧闷热粘稠,晚霞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与金红,映照着苏式建筑尖顶上的五角星。
“时间过得真快,天都要暗了。”阳光明看了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对蔺书楠和林见月说,“一起吃顿晚饭再回去?我知道附近有家小店,味道还过得去,也清净。”
蔺书楠几乎是立刻摇头,脸上带着一贯的、不愿给人添麻烦的腼腆:“不行不行,明哥。谢谢你。我太晚回去不行,要赶公交车,回去还要好一段路呢。”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牌,那里已经排起了小小的队伍,焦急等待的人们伸长脖子望着车来的方向。
“真不一起了?时间还来得及吗?”阳光明还想挽留。
“真不行了,明哥。”
蔺书楠态度很坚决,他看了看阳光明,又看了看站在阳光明身边、脸颊被晚霞映得更红、眼神有些闪烁的林见月,脸上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真诚而朴实的笑容,“你同林见月同志一起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阳光明再开口,便挥了挥手,转身快步朝公交站走去,瘦削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排队的人流中。
梧桐树下,只剩下阳光明和林见月两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