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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隔了一天,那封带着红星国厂厂务办落款的同样厚实的信,便静静地不容忽视地躺在了东方机械厂劳资科门口那个藤条编织的收发篮里。

在一堆报纸和文件通知上面,显得格外突出。

林见月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它的存在,她的心跳骤然失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血液“嗡”地一下涌上了双颊和耳根,脸颊瞬间变得滚烫。

她强作镇定,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脚步如常地走过去,指尖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她拿起那封比普通信件厚实许多的信,信封上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灼烧着她的视线。

迫不及待的把信拆开,信纸一页一页捻过,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信纸的厚度——七页!他竟然也回了七页!

这个认知像一股甜蜜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她不动声色地将信迅速塞进自己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工装上衣口袋,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紧紧地确认般地按了按,仿佛要把它牢牢地按进心里。

整个下午的工作,那封信像在她心口揣了一只活蹦乱跳、不知疲倦的小兔子,不停地扑腾着。

报表上的数字仿佛都模糊成了跳动的黑点,耳边同事核对数据的交谈声也仿佛隔了一层屏障,总是听不真切。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拿起蘸水笔,蘸了红墨水,试图在考勤表上画勾,笔尖却几次划破了脆薄的纸张。

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口袋里的那份沉甸甸的期待,每一次细微的纸页摩擦声都像是在她心弦上拨弄。

好不容易捱到一个工作间隙,她深吸一口气,找了个最不易引人怀疑的借口——说要去隔壁楼的资料室核对一份旧档案的编号——声音尽量平稳,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点。

不等对面桌的老大姐回应,她便匆匆离开了喧闹的办公室。

她没有走向资料室的方向。

而是脚步加快,几乎是小跑着,穿过机器轰鸣的车间过道,绕过堆放着半成品零件的空地,径直走向厂区最里面一个存放废旧器材和报废模具的相对僻静的小仓库。

这里平时少有人来,高高的窗户积着厚厚的灰,只有几缕吝啬的光线勉强挤进来。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一个堆着破旧麻袋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才迫不及待地几乎是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

信封上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让她呼吸猛地一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膛。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打开封口,生怕弄坏一点边角。然后,屏住呼吸,轻轻抽出里面厚厚的一沓信纸。

再次确认一遍。

七页!

真的是七页!

这个确认,让一股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甜蜜和满足感瞬间淹没了她,连带着仓库里沉闷的空气都似乎清新了起来。

她顾不得麻袋上的灰尘,倚靠着,一个字一个字,贪婪地读下去,仿佛在品味世间最珍贵的琼浆。

阳光明的回信像一股清冽甘甜的山泉,瞬间驱散了仓库里的浑浊与压抑。

看到他对她和向红“厨房历险记”那充满善意的调侃和那些实用的小建议,她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响亮。

她赶紧捂住嘴,像只受惊的小鹿般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惊动了什么。

他笔下重现的“能让狗绕路的窝头”和“黄绿黄绿的馒头”画面,让她脸颊再次发烫,羞赧之余,却又觉得无比亲切有趣,仿佛两人之间共享着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带着烟火气的秘密。

那些关于烙饼的具体建议,听起来条理清晰,似乎真的切实可行!

她暗自决定,今晚回去就和向红姐试试,一定要打个翻身仗。

读到他对高尔基、鲁迅作品的分享,以及他巧妙引用《海燕》来鼓励她们面对“生活暴风雨”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闪烁着敬佩和欣喜的光芒。

他的见解总是那么独到而深刻,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思想深度、豁达心态和对生活的洞察力,让她深深着迷,仿佛在他身边就能汲取到智慧和力量。

他提到厂里的工作、下车间见闻这些平实的叙述,也让她感觉离他那充满机器轰鸣和“的确良”气息的世界近了许多,仿佛能触摸到他日常生活的脉搏。

当目光最终触及信末那句“我也盼着那一天,能再和大家一起,享受那份轻松自在”时,她的心像是被一片最轻柔的羽毛轻轻拂过,又软又暖。

随即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和酸涩的幸福,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热。

虽然通篇没有一句直白的思念或滚烫的情话,但这“盼着”二字,以及信中无处不在的生动幽默、真诚的思想交流和那份含蓄的关怀,已胜过千言万语。

这正是她所熟悉、所倾慕的阳光明——沉稳如山,睿智如泉,体贴入微,总能恰到好处地理解她的处境,并以一种温和而坚定的方式回应她的心情,给她力量。

她反复读着,从第一页到第七页,字斟句酌。又从第七页翻回第一页,重新品味那些让她忍俊不禁或心弦拨动的句子。

仓库里的光线随着日头西斜而渐渐昏暗下去,只有信纸上那墨蓝色的字迹,在她专注的目光下,依然清晰如刻。

他信中的风趣幽默让她一次次无声地绽开笑颜;他的思想分享让她心生高山仰止般的敬佩;而那份含蓄却无比清晰的“盼着”,则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湖里激起一圈圈甜蜜的涟漪,久久不散。

又是一口气读完,只觉得意犹未尽,真想立刻从头再读一遍!

可惜,外面走廊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模糊的说话声,提醒她离开太久已不合时宜。

她恋恋不舍地将信纸按原样仔细地近乎虔诚地迭好,边缘对齐,仿佛在折迭一件稀世珍宝。

重新装回那个带着他气息的信封,又珍而重之地放进工装口袋最里层。

还下意识地、紧紧按了按那个位置,仿佛这样,就能把方才阅读时那份巨大的兴奋、甜蜜和心灵的震颤也一同妥帖地安全地收藏起来,不让一丝一毫泄露出去。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因激动而微乱的鬓角和额前的碎发,又抚平了工装的衣襟。

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脸上滚烫的红晕和眼中过于明亮的光彩平复下去,恢复到日常那种温和平静的状态。

然后,才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布满灰尘的仓库木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光线有些昏暗,但她的心情却像被那七页信纸彻底点燃,亮堂堂的,充满了轻盈的几乎要飞起来的雀跃。

这巨大的喜悦如同揣在怀里的宝贝,在上班时间只能暂时按捺着,让它在内心里无声地沸腾、歌唱。

她脚步轻快地往回走,心里已打定了主意:等下了班,回到她和向红姐那间小小的、充满自由气息的石库门小屋,关上门,插好门栓,点上那盏光线温暖的台灯……

她一定要再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读上几遍,十遍也不厌!

她要把他信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处幽默的闪光,每一丝含蓄的关怀,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停顿的意味,都深深地、深深地刻进心里,融入血脉。

这封信,就是她此刻最珍贵的宝藏,值得用整个宁静的夜晚去慢慢品鉴,反复咀嚼,用心回味。

而那份对再次相聚的朦胧期盼,也因为这封厚重而温暖的七页回信,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热切,如同炉膛里被重新拨亮的炭火,在心头熊熊燃烧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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