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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被他小心地塞进一个半旧的军绿色大挎包里,鼓鼓囊囊,分量十足。

阳光明掂量了一下,又整理了一下挎包带子。

他当然有能力拿出更多,但这些东西的分量,已经足够让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在节前成为邻居们艳羡的焦点,再多,就真的无法解释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跨上车,朝着楚大虎家所在的石库门弄堂驶去。

楚家住在典型的“三层阁”。那是在石库门建筑顶层,利用斜坡屋顶下面的空间,隔出来的低矮房间,夏天闷热如蒸笼,冬天冷风飕飕,除了中间部分,其他区域只能弯腰走路。

阳光明推着自行车走进那熟悉的天井时,正值晚饭前的忙碌时分。

天井里水声哗哗,弥漫着淘米洗菜的水汽和各家灶间飘出的混合气味。

楚大虎的母亲,正佝偻着腰,在水龙头下的水泥池子里清洗一把蔫黄的青菜。

她看上去很是瘦弱,脸色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的,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是阳光明,黯淡的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光亮,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

“光明来了啊!”她的声音带着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楚阿姨,洗菜呢?”阳光明笑着打招呼,把自行车支好。

他鼓鼓囊囊的挎包立刻吸引了天井里其他几位正在忙碌或闲聊的邻居的目光。

住在客堂间的赵家姆妈正在捅煤炉,她直起身子,目光在挎包上逡巡,啧啧叹道:

“哦哟,光明又来看楚师傅啦?带了这么多好东西!楚家姆妈,你福气好,虎头走了,光明倒像半个儿子一样孝顺!”

另一个在水斗边刮鱼鳞的阿婆也搭腔:“就是讲呀,楚师傅屋里,自从光明常来走动,日子看着比以前松快多了。虎头交了个好朋友!”

楚大虎母亲听着邻居的话,脸上挤出感激的笑容,连连点头,但眼神里更多的是不安和过意不去:

“是呀是呀,光明老好额……总是麻烦他……”

她搓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阳光明只当没看见邻居们探究的眼神,对楚母说:“楚阿姨,叔叔回来了伐?我上去看看。”

“回来了回来了,刚到家,在阁楼上歇口气,喝水呢。”楚母连忙指指那狭窄陡直、通向三层阁的木楼梯。

“好,那我上去。”阳光明拎起那个沉甸甸的挎包,对邻居们点点头,便踏上了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三层阁低矮压抑,成年人在里面几乎无法完全站直。

一盏昏黄的15瓦灯泡悬在梁下,勉强照亮这个拥挤的空间。

靠墙是一张挂着旧蚊帐的大床,床边一张旧方桌,角落里堆着些杂物。

楚大虎的父亲是个身材不高、肩膀却异常宽厚结实的中年汉子,正坐在方桌旁的小竹凳上,捧着一个掉了不少搪瓷的大茶缸,“咕咚咕咚”地喝着凉白开。

他脸上刻满风霜和劳作的痕迹,眼神有些木讷。

看到阳光明上来,他连忙放下茶缸,想站起来,却被低矮的房梁限制了一下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光明来了?坐,坐。”他声音沙哑,指了指床边仅有的另一张小凳子。

“楚叔叔,别忙。”阳光明把挎包放在那张唯一的方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一边拉开拉链往外掏东西,一边道:“这不马上中秋节了嘛,厂里发了点福利,家里也用不完。这点东西,给叔叔阿姨还有弟弟妹妹添个菜,甜甜嘴。”

油纸包的大猪肘、裹着湿报纸的大黄鱼、绿绿的大白兔奶、油香扑鼻的鲜肉月饼……

一样样被拿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丰盛扎眼,小小的方桌瞬间被占满了大半。

楚父看着这些东西,黝黑的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嘴唇哆嗦着,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无措地在裤腿上蹭了蹭,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这……这太贵重了……光明……你……你自家也要过节……”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浓重的愧疚。

他知道阳光明家也不宽裕,儿子下乡前托付人家,结果反倒让人家破费这么多。

楚母这时也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来,看到桌上堆着的东西,同样惊得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捂着嘴,眼圈瞬间就红了:“光明啊……这……这怎么好意思……每次都拿你这么多东西……”

“叔叔,阿姨,快别这么说。”阳光明赶紧打断他们即将涌出的千恩万谢,语气尽量轻松,“都是厂里发的,或者跟工友置换的,不值什么钱。虎头不在家,我过来看看是应该的。弟弟妹妹呢?”

“在楼下天井里玩呢。”楚母抹了下眼角。

“喏,这和月饼,给弟弟妹妹过节吃。”阳光明把奶和月饼往桌子里面推了推,“肘子和大黄鱼,阿姨收好,过节烧了吃。我还有点事,就不多待了。”

他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充满感激又带着沉重负担的场面,只想快点离开。

“光明,坐会儿呀,喝口水……”楚父笨拙地挽留。

“不了不了,真有事。叔叔阿姨,提前祝你们中秋好,我走了。”阳光明说着,已经转身走向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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