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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阳香兰摇摇头,语气温柔却坚定,“家里还有事情,建军下班回去,冷锅冷灶不像样。红红也要回去睡觉了。”她本就没打算留下吃饭。

张秀英见实在留不住,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疼惜:“唉,随你吧……我们帮你收拾点东西。”

她转身就去寻篮子,动作麻利,带着一种当家主母不容置疑的果断。

她心里清楚,女儿婆家这次难得大方送来四斤带鱼,娘家回礼绝不能轻了,否则女儿回去难做,更显得娘家小气、不懂礼数。

阳光明拿出来的那二斤鲜肉月饼,正是最好的回礼之一。

张秀英把油纸包仔细放进竹篮里。

接着,她又打开桌上那包刚拆封的绿豆糕,毫不心疼地倒了大约一斤进去。

随后,她走到墙角,拿起一个深色的玻璃瓶,那是阳光明昨天刚“拿”回家的一斤生油,油质清亮,也被她塞进了篮子。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堆大白兔奶上。她抓了一大把,足有半斤多,用干净的纸仔细包好,塞到红红的小手里,又额外抓了几颗塞进阳香兰的口袋:“喏,这点给红红甜甜嘴巴!你自己也留几颗!”

竹篮瞬间变得沉甸甸:二斤鲜肉月饼、一斤上好的绿豆糕、一斤清亮的生油、半斤多的大白兔奶。

阳香兰看着篮子里堆得冒尖的回礼,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妈!太多了!真的太多了!用不着这么多!带鱼也算不上顶好的东西,我们回点月饼意思意思就够了……”

她知道这些东西在当下的价值,尤其是那斤生油和半斤奶,绝对算得上厚礼。娘家日子也不宽裕,她心疼。

“拿着!”

张秀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分说的强势和浓浓的母爱:

“香兰,你听妈讲!你婆家今年大手笔,我们娘家也不能丢脸!这点东西,体体面面拿回去!

让你婆婆看看,让她知道你是有娘家撑腰的人!

这是礼数,绝对要到位!不要让人家讲闲话,讲我们香兰回娘家只进不出!”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把篮子塞进女儿手里,眼神里充满了为女儿撑腰的坚决:“红红,跟外婆说再见!”

红红懵懂地抱着那包属于自己的奶,奶声奶气地说:“外婆再见!舅舅再见!”

阳光明也走过来,摸了摸红红的头,对大姐说:“大姐,拿着吧。姆妈说得对,再说家里还有。路上当心点。”

阳香兰看着母亲坚定的眼神,弟弟温和的笑容,再看看怀里女儿抱着的满足样子,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浓重鼻音的:“谢谢姆妈……谢谢小弟……”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提起沉甸甸的篮子,抱着红红,在母亲和弟媳的陪伴下,一步一步走下那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张秀英一直把女儿送到大门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弄堂昏暗的光影里,才慢慢转回身。

天井里,邻居们还在忙碌,带鱼的腥气和生的焦香依旧浓郁。

……

中秋正日,星期五。

工厂的机器依旧轰鸣,并未因这传统佳节而停歇。但人心,早已飞回了那方飘散着食物香气的石库门天地。

下班的电铃声如同冲锋号,工人们潮水般涌出厂门。

阳光明随着人流走出红星国厂厚重的大门时,夕阳正将西边的云层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

他车后座那个军绿色挎包塞得鼓鼓囊囊,几乎要涨开,车把上还挂着一个同样满满当当的网兜。

网兜里的东西相对“日常”些,却也实实在在透着节日的丰足:两玻璃罐头瓶粘稠透亮、金灿灿的蜂蜜;两斤用厚实牛皮纸袋装着的、颗粒晶莹的白砂;一斤玻璃瓶装的生油;还有一条鳞片闪着银光的大黄鱼,鱼鳃鲜红,透着一股海腥气。

挎包里的东西,才是今晚家宴的“硬核”:二斤鲜肉月饼,酥皮似乎隔着纸都能闻到油香;二斤方方正正的绿豆糕;一只皮色油亮、散发着醉人酒香的整只醉鸡;一盒码放整齐、酱色浓郁的卤鸭胗;还有沉甸甸一大块用厚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酱牛肉。

自行车拐进自家弄堂,还未到门口,一股比昨天更猛烈、更复杂的节日盛宴气息便如同无形的巨浪,汹涌地拍打过来,瞬间将人裹挟进去。

天井,彻底沦为一个香气四溢的露天大厨房战场!

四个煤球炉火力全开,橘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锅底,发出呼呼的声响。

蒸腾的热气混合着各种霸道浓烈的食物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翻滚,浓烈得几乎化不开。

赵家炉灶上,一口大铁锅热油滚沸。何彩云系着围裙,脸颊被炉火烤得通红,正用长筷子小心翼翼地将裹了薄薄面糊的带鱼段滑入油锅。

“滋啦——!”

爆响伴随着浓烈到极致的鱼腥鲜香,猛地炸开!金黄的油欢快地跳跃,银白的带鱼段在热油中迅速蜷曲,边缘泛起诱人的焦黄。油烟混合着鱼香,霸道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陈家炉灶也不甘示弱。

张春芳挥舞着锅铲,锅里是深红油亮的红烧肉块,在酱汁中咕嘟咕嘟地翻滚。

浓郁的酱香、色焦香和五肉丰腴的油脂香气纠缠在一起,构成最具侵略性的节日味道。

而旁边的小锅里,碧绿的鸡毛菜正被热油逼出清爽的菜香。

冯家炉灶比较安静。蔺凤娇守着一个小蒸锅,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用模具扣出福字、寿桃形状的豆沙包。蒸汽顶得锅盖噗噗作响,面粉和豆沙的甜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带着一种温暖的踏实感。

而阳光明自家那个靠墙的炉灶,此刻成了香气战场的核心高地!

张秀英亲自坐镇,俨然指挥若定的将军。李桂给她打下手,动作麻利得像旋转的陀螺。

那口家里最大的铁锅里,整条处理干净的大黄鱼正沐浴在沸腾的酱色汤汁中。

姜片、葱段在油里爆出焦香。此刻,浓郁的酱香、鱼鲜和淡淡的料酒香,正随着翻滚的气泡,源源不断地升腾。

旁边的小砂锅里,炖煮的是阳光明“调剂”来的酱卤猪肘子。

此刻它被重新加热,更加酥烂入味。

深褐色的皮冻颤巍巍,胶质几乎融化在浓稠的卤汁里,混合着八角、桂皮等香料的醇厚气息,霸道地钻入每一个毛孔,勾起最原始的肉食欲望。

李桂正小心地用勺子将滚烫粘稠的卤汁淋回肘子表面,让那诱人的光泽更加夺目。

另一个小炉子上,铝制饭锅噗噗冒着白气。饭面上铺着的深红色腊肠薄片,已被米饭的热力蒸腾得油润透亮,油脂丝丝缕缕渗透到莹白的米粒中。

腊肠特有的肉香与纯粹的米香完美融合,形成一种低调却勾魂的咸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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