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肉!”李桂刚吃了一口,眼睛就瞪得溜圆,腮帮子鼓着,半天才咽下去,长长呼出一口气,“真……真吃不出是牛肉!像……像最嫩的豆腐,又比豆腐香十倍!这油水……”
“好吃!真好吃!”阳光辉闷头扒饭,筷子不停往牛肉锅里伸,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混不清地赞叹着。
王建军也忘了平日的拘谨,连吃了好几块,黝黑的脸上满是惊奇和享受:“光明,你这朋友路子真广!这肉……绝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嫩、这么香的牛肉!”
阳香兰细细品味着,感受着那细腻如丝绒般的肉质在口中融化带来的愉悦,又夹了一小块吸饱了汤汁的芋艿,粉糯绵软,带着肉香的清甜:
“小弟,炖的火候也正好。肉酥,芋艿更酥。姆妈,你这手艺配上这肉,真是绝配!”
张秀英尝了一口,脸上笑开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是肉好!油水足,筋头巴脑少,怎么炖都香!光明,回头再问问你朋友,看还能不能弄点?贵点也值!”她已经开始盘算下次了。
大黄鱼、四喜烤麸、油豆腐塞肉、清炒茭白、白灼菜……每一样菜都得到了由衷的赞美。
阳光明带回来的那条大黄鱼格外新鲜肥美,鱼肉呈蒜瓣状,筷子轻轻一夹就离骨,鲜嫩无比。
油豆腐塞肉里的肉馅紧实弹牙,吸饱了咸鲜的汤汁,咬一口汁水四溢。
四喜烤麸甜咸适口,烤麸嚼劲十足,里面的配料也丰富了口感。素菜炒得清爽脆嫩,正好解了肉菜的油腻。
茅台酒下去小半,黄酒也倒了几杯。
阳永康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难得的红晕,话依旧不多,但夹菜的频率明显高了,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满足,偶尔也端起小酒盅抿一口。
壮壮和红红吃得小嘴油光,红红更是抓着小勺子,努力去舀碗里软烂的芋艿,吃得眉开眼笑。
阳光明看着父母舒展的笑容,兄嫂轻松的神情,大姐一家满足又充满希望的样子,听着两个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感受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属于整个筒子楼生活的嘈杂声响。
一种沉甸甸的踏实的名为“家”的幸福感,像温热的潮水,缓缓充盈在他的胸间。
这顿饭吃了很久。
碗盘渐渐见底,话题也从新房的布置、厂里的趣事,聊到了红红和壮壮的调皮捣蛋,又自然而然地围绕着阳香兰的喜讯展开。
阳光辉讲起车间里的笑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阳香兰说起红红在婆家最近的趣事,言语间少了过去的压抑,多了几分当家主妇的从容和即将再次为人母的温柔。
张秀英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那个老式马蹄表,时针已指向两点。
她叹了口气,带着满足后的微醺和不舍,站起身:“好了好了,欢喜归欢喜,家里还有一堆事体等着呢。光明这里也收拾收拾。”
她开始利落地指挥收尾。李桂和阳香兰麻利地收拾碗筷,擦桌子洗碗。王建军帮忙把凳子归位。阳光明则把剩菜归拢好,放进碗橱。
张秀英走到阳光明面前,替他理了理衬衫领子——其实那领子很平整。
她的目光细细扫过儿子年轻沉稳的脸庞,从崭新的白衬衫看到笔挺的蓝裤子,仿佛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里。
“明明,”她声音放低了些,带着母亲特有的絮叨和不易察觉的担忧,“一个人住,门户要当心。晚上睡觉,门栓插插牢。煤球炉子用完了,记得把火盖盖死,千万莫大意。”
“晓得了,姆妈。”阳光明应着,声音温和。
“吃饭别糊弄,厂里食堂不好吃,就自家开个小灶。那点精白米和白面省着点吃,细水长流。菜……”
她顿了顿,目光瞟向碗橱,声音压得更低,“菜场有啥买点啥,别舍不得。那肉……不要经常调剂,太扎眼。偶尔吃一次,记得在小隔间做,不要拿到走廊里显摆。晓得伐?”
“嗯,我心里有数。”阳光明点头,眼神沉稳。
“钱票放放好,锁抽屉里……”张秀英还想叮嘱,被站在门口的阳永康打断。
“走了。”阳永康背着手站在门边,只吐出两个字,目光扫过屋内。
张秀英这才收住话头,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像是要把所有的不放心都拍走:“好了,我们走了。有空就回家吃饭!”
一家人鱼贯而出。
楼道里光线顿时昏暗下来,杂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水泥楼梯间回响。阳光明送他们到楼梯口。
“舅舅再见!”红红趴在爸爸王建军宽厚的肩头,挥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
“苏苏……苏苏……”壮壮也学着姐姐挥着手,咿咿呀呀的喊道。
“回去吧,明明。”阳香兰笑着摆手,一只手下意识地轻轻护在小腹前。
“小弟,有事喊我。”王建军也闷声说了一句,语气实在。
阳光明站在二楼的楼梯拐角,手扶着冰凉的铁栏杆,看着家人的身影一层层向下移动。
父亲微驼却挺直的背影,母亲絮叨着和姐姐说话的样子,兄嫂的身影,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最终,他们都消失在单元门口那片明亮刺眼的阳光里。
楼道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各家各户隐约传来的收音机声、孩子的嬉闹声,还有不知谁家锅里飘出的、淡淡的饭菜余香。
他转身,推开二零三室的门。雪白的墙壁,厚重沉默的旧家具,窗明几净。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气息,混合着方才聚餐残留的饭菜香、淡淡的酒气和一丝新房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反手轻轻关上门,将外面的声响隔绝。
午后暖洋洋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斜斜地洒在光洁的水泥地上,拉出长长的光带。
二十六平米的新家,在这一刻,真正落定了!
ps:还有两章要晚一点更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