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地方收拾得挺干净。”阳光耀终于找到一个安全的话题,打破了沉默。
“一个人住,东西少,好收拾。”
阳光明简单地应道,端起自己的搪瓷缸也喝了一口。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后搭在一条细绳上的几件衣物——两件换下来的白细布衬衣,一件深蓝色的劳动布工作服外套,衣领和袖口看得出穿着的痕迹。
阳光耀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
他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释放某种情绪的出口,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站了起来:“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做,正好给你搭把手。脏衣服呢?都拿来,我去水房给你洗了。”
阳光明一愣,连忙摆手,语气带着真诚的推拒:“不用不用,二哥!真不用。我自己洗就行,哪能让你洗。你坐着歇会儿。”
“跟我还客气啥!”阳光耀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带上了一种不由分说的近乎急切的热情,“我都看见了,就那几件。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还暖和些。水房在哪儿?我这就去。”
他说着,已经不由分说地走到门后,把铁丝上搭着的两件衬衣和一件工作服外套一股脑儿抱了起来,动作利落得像是怕被拦住。
阳光明看他这架势,知道再拦就显得生分了,只好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门外走廊的方向:“走廊中间那个门就是水房。用窗台下面那个红塑料盆,肥皂在窗台上。”
“晓得了。”阳光耀抱着衣服,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仿佛领了什么重要的任务。
水房里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肥皂粉的味道。
几个中年妇女正占据着几个水龙头,有的在哗啦哗啦地搓洗床单,有的在沙沙地刷着带泥的土豆萝卜。
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抱着衣服走进来,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投来好奇而略带审视的目光。这年头,男人进公用洗衣房,还是个生面孔,确实少见。
阳光耀顶着这些目光,脸上尽量表现得坦然自若。
他找到一个空着的水龙头,把怀里那几件衣服放进窗台下那个红色的塑料大盆里。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哗地冲下来,溅起细小的水。
他挽起袖口,拿起那块黄色的固本肥皂,开始吭哧吭哧地搓洗起来。
肥皂沫很快堆满了盆口,冰冷的自来水冻得他手指发麻发红,但他搓得十分卖力,仿佛要把布料里深藏的污垢都彻底清除,又仿佛在用力搓洗掉些什么别的看不见的尘埃。
他需要做点什么。
做点实实在在的能体现价值的事情,来缓解心头那份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绪——对小弟优越环境的羡慕,对自己处境的酸楚,以及一种想要表达“感谢”和主动“示好”的笨拙心意。
冰冷的自来水似乎能暂时麻痹他纷乱的思绪。
等他终于把衣服拧干,一件件晾在走廊尽头那根公用的锈迹斑斑的铁丝上时,手指已经冻得有些僵硬发木。
他甩甩手,走回二零三室。一推门,就闻到一股诱人的油脂香气和淡淡的酒香从隔间小厨房飘出来。
阳光明已经在里面忙活了。
阳光耀又想凑过去帮忙,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被阳光明用胳膊轻轻挡了出来。
“二哥你坐着歇会儿,饭马上就好。油烟大。”阳光明手上拿着锅铲,锅里正滋啦作响。
阳光耀只好退回外间,重新在八仙桌旁坐下。
隔间小厨房里传来锅铲与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油煎的滋滋声,还有各种食物香气混合在一起,越来越浓郁。
他安静地坐着,听着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声响,闻着那实实在在的饭菜香,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似乎被填满了一些,踏实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对眼前这种安稳日常的渴望和自身漂泊无定的茫然。
没多久,饭菜上桌。
阳光耀的眼睛立刻亮了。
主菜是两样熟食,是阳光明从冰箱空间里拿出来的硬菜——一只油光红亮、颤巍巍的大猪肘子,皮肉酥烂,浓郁的酱香混合着肉香扑面而来;还有一盘皮色金黄、泛着诱人光泽的醉鸡,酒香和香料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阳光明又快手炒了一盘黄澄澄、蓬松柔软的炒鸡蛋,拌了一盘切得细细的淋了香油和醋的酸辣白菜心。
最后,从隔间里端出一小锅热气腾腾、粒粒分明的白米饭。那米饭的香气,纯粹而诱人,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本身就是一种享受。
“嚯!这么丰盛!”阳光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虽然这几天在家里吃得比在东北强得多,但肉食也是稀罕物,更别说眼前这看起来就软烂入味、油光水滑的大肘子和香气如此独特诱人的醉鸡了。
这顿午饭的规格,远超他的预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