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婴儿带来的生命喜悦,和阳光明晋升带来的前途光明,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暖流。
双喜临门的巨大幸福感,让这间普通的病房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希望。
阳香兰是顺产,身体底子也好,恢复得相当快。
在医院住了仅仅三天,医生仔细检查后,确认大人子宫复旧良好,恶露正常,孩子吃奶有力,大小便正常,黄疸也在生理范围内,便通知可以出院回家了。
这三天里,王氏像是换了个人,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细致入微的照顾儿媳妇。
她心心念念、盼星星盼月亮的大孙子终于抱到了手,那份巨大的满足感和沉甸甸的责任感,让她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
之前早就准备好的老母鸡、猪蹄、鲫鱼,此刻都派上了大用场。
她就在医院允许的外面小煤炉上,小心翼翼地轮番熬煮着浓浓的汤水,撇去浮油,耐心地给儿媳妇备好。
她嘴里念叨的不再是过去偶尔会有的挑剔,而是充满了关切和鼓励:
“香兰,多喝点,这个下奶水好。
好好养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养好了身体才能带好孩子。”
那份殷勤周到,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和重视,连张秀英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有些意外,同时心里也替女儿感到高兴。
张秀英和李桂,也都会抽出时间,轮流过来帮忙照顾产妇和孩子。
李桂看着小姑子被婆婆伺候得妥妥帖帖,小侄子一天一个样儿,变得白白胖胖,心里也由衷地为香兰高兴。
阳光明之前带来的那罐婴幼儿配方奶粉,因为香兰奶水充足,暂时没派上用场,被王氏像宝贝一样仔细地用布包好,收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阳光明空间里存着的大黄鱼和冻虾,他也找了个“朋友给的”的由头,让张秀英炖了鲜美的汤水给大姐补身子。
王氏见了这些稀罕物,对阳光明的“有本事”、“路子广”赞不绝口,眼神里充满了信服。
在婆婆超乎寻常的精心照料下,在母亲和娘家嫂子的帮衬下,阳香兰的身体恢复得极好,苍白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精神头也足。
时间在新生儿嘹亮的啼哭、手忙脚乱的换洗尿布、温馨的汤汤水水,和家人关切的絮语中,悄然滑过。
转眼间,一个月的光阴过去,香兰顺利地出了月子。
大孙子满月,这在王家是天大的喜事,是延续香火、家族兴旺的标志。
王氏抱着养得白白胖胖、眉眼日渐舒展的孙子,简直是爱不释手,怎么看怎么欢喜。
那份扬眉吐气、光耀门楣的劲儿,藏都藏不住,走路都带着风。
她主动找到张秀英商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热情:
“亲家母,我们家添丁进口,这是天大的喜事,是祖宗保佑!
我和老头子商量了,一定要好好办一下。
现在上面不提倡这些旧习俗,我们琢磨着,找个好点的日子,在国营饭店里定上两桌像样的席面。
也不请外人,就咱们两家至亲骨肉,热热闹闹聚一聚,给我们大孙子贺贺满月,你看好不好?”
她脸上带着期盼的笑容,等待着亲家的回应。
王氏如此积极主动地、郑重其事地操办孙子的满月酒,张秀英自然是乐见其成,满心欢喜。
这不仅是对外孙的重视和体面,更是对女儿在婆家地位的一种无声的强有力的肯定。
她当即笑着满口答应,语气同样热情:“好啊!太好了!亲家母你想得真周到!这是喜事,应该热闹!我们肯定全家都来!日子你们定,定好了告诉我们一声就行!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两亲家母在这件事上,难得地意见高度一致,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们立刻兴致勃勃地凑在一起盘算起来,商量着选哪个口碑好的国营饭店,比如“绿杨邨”或者“老正兴”的分店,定什么既体面又符合时令的菜式,预算大概多少……气氛融洽得前所未有。
日子仿佛被这双重的喜气推着,朝着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有奔头的方向奔去。
阳光明在红星机械厂里愈发沉稳干练,处理事务条理清晰。赵国栋书记对他越来越倚重,一些重要的工作,也渐渐交到他手上。
家里,大姐阳香兰在婆家彻底站稳了脚跟,有了儿子傍身,婆婆的态度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把她当成了功臣。
可爱的小外甥一天一个样,健康活泼,那响亮的哭声和吃饱后满足的咿呀声,给全家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希望。
石库门弄堂里,阳家的日子蒸蒸日上,邻居们提起来,语气里都带着实实在在的羡慕。
选定的黄道吉日就在眼前,一个晴朗的周末。
两家人都在为这场虽不铺张,却充满温情的满月宴,做着准备。
张秀英翻箱倒柜想给外孙做件新衣裳;王氏和王师傅忙着去饭店敲定最后的菜单和座位;阳光明则想着那天要不要带点奶或者小玩具;连阳永康的脸上,都多了些笑容。
空气中仿佛飘着喜气,连五月的阳光都显得格外温暖明媚。
然而,命运那双翻云覆雨的手,往往就在人最放松警惕、最满怀期待、以为一切都在向好之时,悄然落下,冷酷地撕碎眼前的安宁。
一个寻常工作日的下午,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红星国厂高大的厂房上空。
阳光明正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份关于下季度办公用品采购计划的文件。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突然,办公桌上那部老式的黑色手摇电话机,铃声毫无预兆地急促地响了起来!那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不祥的穿透力。
阳光明放下钢笔,伸手拿起听筒,声音平稳:“喂,我是阳光明。”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大姐阳香兰的声音。
但这声音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爽利、泼辣和作为新晋母亲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压抑却仍控制不住的惊惶和绝望。
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而哽咽,仿佛随时会断掉:
“明明,你……你快点回来!快点到我们家里来!出……出大事了!建军……建军他厂里……出大事了!他……他……”
香兰的声音被剧烈的撕心裂肺的抽泣和哽咽彻底堵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压抑不住的令人心碎的痛哭声,通过听筒,猛烈地撞击着阳光明的耳膜。
阳光明握着听筒的手猛地收紧,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毫无预兆地从脚底猛地窜上头顶,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东方机械厂……大姐夫王建军……出事了?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动作之大,使得沉重的木制椅子腿在水泥地板上刮出刺耳尖锐的声响。
他对着听筒,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保持最大程度的冷静:“姐!你别慌!慢慢说!到底怎么了?姐夫他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但是,电话那头,回应他的,只有阳香兰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绝望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越来越响,越来越无助,仿佛天塌地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