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在旁边扶着你,配合一下,显得很严重就够了。”
他转向李桂,目光带着指令,“桂,到时候你就大声说,你妈最近心脏一直不太好,夜里总说心口疼,可能是心绞痛的老毛病犯了。
这次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悲痛过度,身体肯定撑不住。
你要当着王家人的面,表现出非常担心你妈的身体状况,要急,要慌。”
李桂立刻明白了公公的意思,心里虽然对要配合“演戏”感到别扭和一丝不安——这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但还是赶紧点头应承:
“行,爸,我知道了。我……我就说妈这几天脸色一直很差,吃不下睡不好,昨晚还疼得差点背过气去,得亏含了药才缓过来。”
她努力回忆着看过的戏文里的场景,组织着语言,尽量让“病情”听起来真实可信。
阳永康微微颔首,继续道:“香兰看到她妈这样,肯定着急担心。
桂你就趁机劝她:
‘妈病成这样,身边没人日夜照应着不行。你现在心里也难受,两个孩子又小,正是闹人的时候。
不如带着孩子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一来方便照顾妈妈,尽孝心;二来换个环境,你自己也能缓缓神,不用天天对着……对着那些旧物伤心,早点打起精神来。
毕竟,以后这个家,两个孩子,都得靠你撑着。
你得先把自己顾好了,才能顾孩子。娘家有爸、妈、我和你大哥、明明,都能搭把手。’”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扫过众人,点明了这个“计策”的核心目的:
“有了这个由头,香兰自己担心母亲的身体,回娘家照顾,名正言顺。
王家那边就算心里有点想法,当着那么多至亲的面,也不好硬拦着不让,显得不近人情。
对外,咱们也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省得那些长舌妇嚼舌根,说香兰刚没了丈夫就急着撇下公婆回娘家,落人口实。”
他考虑得很周全,既要把女儿接回来,也要堵住悠悠众口,保全女儿的名声。
直到此刻,阳永康才真正点明了他如此急切、甚至不惜用“计”也要把女儿接回来的深层原因。
他走到屋子中间,昏黄的灯光将他本就严肃的脸映照得更加深刻,仿佛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揭开了温情面纱下残酷的现实:
“我知道你们刚才都以为,我就是心疼香兰眼前遭罪,想让她回来住几天缓缓。不!”
他斩钉截铁地否定,“不是几天,也不是几个月。我要她回来,是打算让她以后就在家里常住。这里,以后就是她和红红、阿毛的家。”
他看着妻子和儿子们震惊的眼神,继续道,语气沉重且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前瞻:
“你们想想,香兰是四五年生人,今年才二十五岁!
她的人生路,还长着呢!
建军没了,这是天塌下来的事,我们都心痛,恨不得替她受这份罪。
可我们做爹娘的,不能光跟着沉浸在悲痛里头,得往前看,得替香兰的将来打算!
十年,二十年以后,她怎么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儿媳李桂,又回到妻子张秀英脸上,仿佛要她们看清那个被悲伤暂时遮蔽的未来:
“她现在伤心欲绝,心里只有建军,这我懂,是真痛。
可日子总要过下去。等过上一两年,这份痛慢慢淡了,她这么年轻,难道就守着建军的牌位,在这石库门里孤零零地过一辈子?
不可能!她总得往前走一步,遇到合适的人,重新成个家,生儿育女,过自己的日子,这才是正理!”
阳永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对亲家母王氏深刻的洞察和毫不留情的剖析:
“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她一直住在王家,在那个全是建军影子的家里,天天对着公婆,对着那些他用过的物件,睡着他睡过的床……
这份悲痛怎么走得出来?那份念想怎么断得了?
就算过了两三年,她心里那份情结怕是也解不开,被那个环境困住了,未必愿意再考虑改嫁的事,或者……根本不敢想!”
他话锋一转,直指问题的核心,语气带着冷峻的现实感:
“再说香兰那个婆婆,王氏!她是什么性子,你们不清楚?
她看重香兰,是看重香兰能给她生孙子!能给王家续香火!
现在建军没了,阿毛就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养老送终的全部指望!
她会心甘情愿看着香兰带着她的宝贝孙子改嫁到别人家去?看着王家唯一的根苗跟了别人姓?”
他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绝无可能!到时候,她肯定会千方百计地拦着!哭天抢地地闹!用阿毛做要挟,用孝道压人!
她会说什么‘建军尸骨未寒’、‘你就忍心丢下我们老两口’、‘阿毛是建军的根,必须留在王家’!
香兰那个性子,你们都知道,心软,重情义,又孝顺!
被王氏这么一哭一闹,一拦一阻,她就算心里有点想法,有点盼头,也迈不出那一步!
她会被那份愧疚和责任,活活困死在王家!这辈子,就彻底耽误了!”
他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刻刀,瞬间剥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和眼前悲痛的迷雾,露出了未来十几年可能面临的残酷现实图景。
张秀英听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她光顾着心疼女儿眼前的悲痛,还真没往那么长远、那么现实的地方想。
此刻被丈夫赤裸裸地点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后怕不已。
“所以!”
阳永康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护犊之情:
“必须趁现在!趁香兰还沉浸在悲痛里,脑子是木的,没力气想那么远;趁王家也还陷在混乱和悲伤中,没来得及琢磨以后的事,没给香兰套上‘责任’的枷锁!把她接回来!一步到位,接回娘家来住!”
他目光灼灼,仿佛要烧穿眼前的困境:
“给她换个环境!让她远离那个时时刻刻提醒她失去丈夫的地方!
让她在爹娘、兄弟的身边,在娘家人的陪伴和开导下,慢慢平复心情,慢慢习惯没有建军的生活。
也让她……慢慢地,一点点地,看清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时间长了,环境变了,心里的结,才有可能慢慢解开。
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目光扫过儿子儿媳,最后落在张秀英苍白失血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如果错过了明天追悼会结束这个机会,等王家缓过劲来,等香兰也稍微平静一点,脑子清醒了,再想让她离开婆家回娘家常住?”
他冷笑一声,带着洞悉世情的苍凉,“香兰自己那一关就难过!
她会觉得丢下刚失去儿子的公婆不管,于心不安!是忘恩负义!
王氏那一关更是想都别想!她肯定死也不会放人!
到时候,再想接香兰出来,就难上加难!比登天还难!
我们就是磨破嘴皮子,也未必有用!
机会,就这一次!明天,必须把人带回来!”
阳永康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仿佛要把胸中积压的所有块垒和那份深沉的忧虑都吐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沉重,但立场却异常清晰,没有丝毫动摇:
“我知道,建军爹妈没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很可怜。
以后香兰要是改嫁,他们老两口孤苦伶仃,膝下空虚,更可怜。
这些,我们不是没想过,不是不体谅。”
他承认这份现实的残酷和人情的重量。
“可我们首先是香兰的爹娘!”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我们心疼的,是我们自己的女儿!
她才二十五岁!人生刚开了个头!
让她年纪轻轻就守寡,守一辈子?在王家那个牢笼里耗尽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