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既有委屈,也有后怕,更多的是一种希望得到理解的渴望。
阳光明听完这曲折的真相,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看着病床上因为激动和伤口疼痛而脸色苍白的二哥,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对二哥处境的同情——被逼到用自残的方式来反击,确实走投无路。
也有对二哥胆大和决断的惊愕——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真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也刷新了他对二哥的认知。
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棘手——这件事,根本就不是简单的谁推了谁的问题,而是源于一个工作岗位的争夺,背后是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扭曲和算计。
真相,远比二姐在电话里的哭诉,以及二哥最初的表演,要复杂和阴暗得多。
阳光明沉默了很久。
阳光耀忐忑不安地看着他,生怕从弟弟脸上看到鄙夷和责备。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嘈杂声。
阳光明的目光扫过二哥打着石膏的腿,扫过他因紧张而攥紧的拳头,扫过他满是汗水的额头,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充满祈求和恐惧的眼睛上。
终于,阳光明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也就是说,李栋梁并没有推你,是你自己故意摔下去,然后诬陷是他推的。
而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写检举信,并且反过来搞臭他,确保你自己能拿到民办教师的名额。对吗?”
他的话语清晰而冷静,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事件的本质。
阳光耀艰难地点了点头,补充道:“我……我没想到腿会摔裂……当时只想着摔一下,蹭破点皮,流点血,看起来惨点就行……”
他的语气里带着后怕和一丝后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膏粗糙的表面。
阳光明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头痛。
“二哥,你这件事……办得太糊涂!更重要的是太过粗糙!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妥善解决,结果你却把自己搞进了医院。”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难得的严厉,“你这是弄虚作假,诬陷他人!如果被揭穿,后果比李栋梁写检举信可能还要严重!
万一周围有目击证人,你遭的这些罪也就白受了,而且还得落下一个心思阴毒的名声和诬陷的罪名!”
阳光耀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光想着不能让他害了……我……”
他的声音微弱,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不敢与弟弟对视。
“现在大队里调查得怎么样了?干部们是什么态度?”阳光明问起最关键的问题,试图理清眼前的乱局。
“支书和大队长来看过我一次,问了情况。”
阳光耀低的声音干涩,“我一口咬定就是李栋梁推的。他们也没多说啥,就说会调查,让我先好好养伤。”
他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李栋梁那边,听说也被叫去问了几次话,他死活不承认,还说我是自己摔的讹他。
现在两边各执一词,村里人也在议论,说什么的都有……”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显然也对这种僵持局面感到焦虑不安。
阳光明沉吟着,情况果然很复杂。
村干部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先进评比,倾向于内部调解,但两边咬得死,又没有第三方目击证人,很难下判断。
村民们大多看热闹,私下猜测。
李栋梁虽然被反将一军,但肯定不甘心,说不定还在想着怎么反击。
而自己的二哥,则是那个撒下弥天大谎的人,随时可能因为某个细节疏漏而全线崩溃。
这简直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这件事,还有谁可能知道真相?除了你之外。”阳光明严肃地问,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没……没了!”阳光耀连忙保证,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我谁都没说!香梅都不知道!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
他现在彻底把小弟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眼神中混合着依赖、恐惧和一丝希望。
阳光明点点头。还好,消息没有扩散。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病房里踱了几步。
水泥地冰冷坚硬,脚步声轻微却清晰。
窗外,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远处的山峦轮廓变得模糊。
他要好好考虑一下,后面该怎么办?这个烂摊子,该如何收拾?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二哥身上,那个躺在病床上,因为疼痛和恐惧而面色苍白的男人,既是肇事者,也是受害人。
这个认知,让情况变得格外复杂。
“二哥。”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听我的安排。
不要再对任何人——包括二姐——多说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话。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处理好。
你现在安心养病就行,毕竟你现在动不了,什么都办不成。如果需要你配合,我会提前和你交代好。”
阳光明的目光坚定,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阳光耀如释重负地点头,眼中泛起感激的泪光。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自作聪明的哥哥,而是一个需要弟弟庇护的脆弱的病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