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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家人说话,目光扫过大儿子和大儿媳,带着警告的意味。

阳光辉立刻表态,神情郑重:“阿爸,小弟,你们放心,我晓得这里面的轻重利害,绝对不乱说。谁问我,我都只说摔伤回来养病,别的不知道。”

李桂也赶紧点头,心里一紧,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保证:“我知道的,我知道轻重,肯定不说。这事关耀耀的前程和家里安稳,哪能瞎说八道。姆妈,您说是吧?”她还不忘拉上婆婆一起表态。

张秀英也连连保证,语气坚决:“我不说,我谁也不告诉。冯师母她们问,我就说摔得不轻,回来治腿。等耀耀所有手续都办利索了,彻底安稳了,再说其他的。”

见家人都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和保密的重要性,阳光明这才稍稍放心一些。但他还是又仔细叮嘱了阳光耀几句,有人过来找他打听消息,必须严格按照商量好的统一说辞应付,绝不能多说一句,更不能表现出任何心虚或者得意。

阳光耀经历了这一番惊心动魄的波折,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心浮气躁、藏不住事的毛头小子,他深知其中利害,知道这一切来得多么不易,背后又承载了多少家人的付出和风险,自然是满口答应,神情郑重地保证,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这一晚,阳家这间拥挤的小屋里,灯光一直亮到很晚。

第二天,阳光明并没有急着立刻回厂里上班。他深知事不宜迟,必须趁着文件新鲜热乎,尽快把落户的事情办妥。

他仔细地检查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里的每一份证明文件,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后,便直奔所属的街道办事处。

落户和粮食关系转移,在这个年代是一个繁琐而缓慢的层层审批过程,需要经过街道、区里甚至市里相关部门的层层盖章认可。

这个过程极其考验人的耐心和细致,更需要所有手续齐全、无懈可击。

阳光明已经提前把所有的材料都分门别类整理得清清楚楚,井井有条。

病退申请批复函、户口迁移证、粮食关系转移证明、县人民医院开具的诊断证明……每一份文件上都盖着来自不同部门的鲜红的公章,手续完备,理由充分,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他穿着整齐的中山装,态度谦逊有礼却又从容不迫,对于办事流程早已了然于胸,该找哪个办公室、该先递哪份材料、该怎么说,都心里有数,显得驾轻就熟。

即便偶尔遇到一两个办公室门口排起长队,或者遇到个别工作人员习惯性地拿捏一下、故意拖延一下,他也能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耐心等待,或者巧妙地不着痕迹地应对。

必要时,他会不着痕迹地提一下自己的工作和职务。或者看准时机,自然地递上一根中华香烟,闲聊几句看似无关紧要的闲话,往往就能让事情变得顺利不少,节省很多等待和扯皮的时间。

饶是如此,他也足足跑了两天,像上班一样准时出现在各个相关的办公室门口,在不同的窗口之间穿梭、排队、等待、说明情况、递送材料。

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马虎,对每一个环节都紧紧盯着,确保材料能够顺利流转到下一关,不会被无故积压或遗忘。

他心里很清楚,对于二哥来说,这一纸魔都户口和那本随之而来的粮食供应证,就是通往新生活的最至关重要的船票,是这一切谋划最终的落脚点,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终于,在第三天下午,临近街道办下班的时候,所有需要敲章的地方,都敲上了最后一个红色的代表着权威和许可的印章。

当那位面容严肃的街道干部将最后一份盖好章的材料递还给他,并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了,下一个”时,阳光明一直紧绷的心弦,才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

他接过那迭沉甸甸的证明,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成了!彻底尘埃落定!

所有的奔波、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风险,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圆满的回报。

他拿着所有办妥的手续,几乎是步履生风地快步走回家,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傍晚,当他推开家门,将那些盖满了各式各样红印章的手续,轻轻放在桌上时,全家人的脸上都瞬间绽放出了无比灿烂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办好了!都办好了!全都办妥了!”

张秀英几乎是扑过去,拿起那本熟悉的户口簿,颤抖着手指翻到新添上的那一页,摸着“阳光耀”那三个熟悉的字迹,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但这一次是纯粹的喜极而泣。

阳永康戴上老镜,拿起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粮食供应证明,凑到灯下看了又看,手指一遍遍抚摸着上面的公章和文字。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咧开了一个久违的笑容,连声道:“好!好!”

阳光辉用力拍着弟弟的肩膀,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只会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连李桂这次也是真心实意地笑着,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家里多了一个吃供应粮的正式户口,虽然小叔子暂时还没工作,但有了户口和粮本,就是堂堂正正的魔都市民了,以后说亲也硬气,这终归是天大的喜事。

至于多一个人吃饭的开销,相比之下,似乎也没那么要紧了。

为了庆祝这桩天大的喜事,家里的晚饭搞得格外丰盛,几乎是倾尽所有。

张秀英心情极好,出手也格外大方,特意跑去熟食店,买了半只醉鸡,又称了一斤卤得入味十足的香干。

李桂系上围裙,手脚麻利地炒了青菜,又把阳光明拿回家的腊肉仔细地冲洗干净,整段放在饭锅里蒸得喷香扑鼻,然后取出,趁热切成薄厚均匀的片,码得整整齐齐,透亮诱人。

小小的四方饭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层层迭迭,香气四溢,简直比过年还要丰盛隆重。

小壮壮高兴得手舞足蹈,围着桌子不停地转圈,馋得直流口水。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满足而真挚的笑容,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连空气都是甜美的。

阳永康甚至难得地拿出了半瓶“七宝大曲”,给儿子们都倒上了一小盅。

“来!”阳永康举起小小的酒杯,声音洪亮,“为我们家耀耀平安回家,顺利落户!也为香梅在东北有了好着落,当了人民教师!更为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日子越过越好!干杯!”

大家都笑着举起酒杯或水杯,清脆的杯子碰撞声接连响起,象征着团圆的新开始。

饭桌上气氛热烈异常,大家说说笑笑,谈论着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对美好明天的憧憬。

阳光耀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家人,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安宁,心里充满了对命运的感激和对家人的愧疚,更多的则是庆幸。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边沉稳睿智、为这个家付出良多的小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洗心革面,踏踏实实好好过日子,努力工作,绝不能再让家人为自己操心受累。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李桂和张秀英一起动手,很快将碗筷收拾干净。

一家人沏上一壶粗茶,坐着闲聊消食。屋里弥漫着饭菜的余香和一种温馨满足的安逸气氛。

张秀英看着二儿子虽然疲惫却透着安稳的侧脸,欣慰之余,作为一个母亲,又不免开始为他的将来发起愁来。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口道:“耀耀现在总算是回来了,手续也办妥了,户口落下了,这是天大的好事,祖宗保佑。可接下来,这工作……还有以后成家立业的事,就得抓紧琢磨,提上日程了。”

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热闹满足的气氛稍稍沉淀了一些,多了一丝现实的考量。

阳光耀的虚岁都二十四了,在这个普通工人家庭里,确实已经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没有一份正式稳定的工作,找对象就难上加难,介绍人往往开口第一句就是“在哪里高就”。

一个大小伙子,整天在家闲着,就算户口落下了,也容易惹人闲话,自己心里也发虚。

李桂听到这话,下意识地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衣角,心里不由得又有点紧张起来,手心微微出汗。

她生怕婆婆心疼儿子,打定主意让光耀顶她的班。

阳光辉也沉默下来,吧嗒着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当然希望弟弟好,希望能尽快有份工作安稳下来,但涉及到自己小家的实际利益,心情也有些复杂和矛盾,只能闷头抽烟。

阳永康看着老伴那担忧的神情,又看看二儿子沉默的样子,缓缓开口道,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工作是难找。现在哪个厂子不是人满为患,一个萝卜一个坑,甚至几个萝卜争一个坑。实在不行……”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目光瞟向了老伴。

张秀英像是下定了决心,接过话头,语气坚决地说道:“我看,等耀耀腿好利索了,能走能跑了,干脆就顶我的班儿,我去办退休。,反正我也快到岁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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