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还好,人还算撑得住,就是看起来累得很,脸色蜡黄,眼底下两团乌青。”阳光辉回答道,语气里带着心疼。
“她昨晚得到信儿就一直在医院守着,几乎一晚上没合眼,跑前跑后,办理手续、听着医生交代、还要安抚王师傅。
今天早上我们去了,才好歹劝她歇一会儿,喘口气。两个孩子,暂时托给隔壁邻居照看着。”
听了阳光辉的话,一家人再次沉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大变故压得喘不过气来。
原本就笼罩在香兰头上的阴云,此刻变得更加沉重,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无力而又压抑的气氛,连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阳光都显得冷冰冰的。
……
半个月的时间,在担忧和忙碌中悄然流逝。
王氏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从医院接回了家中。
救治还算及时,命是保住了,但后遗症却极其严重,正如医生所预料的那样,她几乎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今后只能长期卧床,而且语言功能受损严重,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再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明白的话了。
这个曾经精明算计、甚至有些刻薄的老太太,如今只能无助地躺在病榻上,一切都需要他人照料。
阳家一家人虽然都为香兰未来的艰难处境感到揪心不已,但终究这是王家的家事。
阳家作为亲家,可以在物质上关心、在道义上支持,却不能过多干涉具体安排。
张秀英只能时不时让阳光辉送些鸡蛋之类的吃食过去,略表心意,但核心的照顾难题,终究需要王家人自己解决。
下一个星期天,天气阴冷。
一家人刚吃完中午饭,正收拾着碗筷,香兰来了。
她是一个人来的,手里拎着个小布包。她的脸色依旧憔悴,但眼神却透着一股习惯性的平静,甚至是一种认命后的麻木。
家里忙,她坐不了一会儿就得赶回去,并没有带两个孩子。
张秀英赶紧拉女儿坐下,先是仔仔细细地询问了一下她婆婆目前的病情和日常状况。
香兰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语气却异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病情算是稳定下来了,医生说接下来就是长期卧床休养,没什么特效药,主要靠精心护理,防止生褥疮和再出别的毛病。”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袄的衣角,这是她心烦意乱时下意识的小动作,“人是醒着了,但再也说不清楚话了,嗯嗯啊啊的,有时候急得直掉眼泪,我们也猜不太明白意思。
吃饭喝水都得人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身子也完全动不了,翻身、擦洗、解手,全都得靠人。”
她说话时,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桌面,仿佛那些艰辛无比的日常护理工作,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情绪。
阳永康沉默地吸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紧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香兰,你婆婆这个样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往后……可能就是一辈子躺床上了。你今后……自己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看向大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深切的关怀,也带着一种深沉的思虑:
“爸知道你现在心里乱,也没往别处想。
但爸还是要多说一句,如果……如果你觉得往后的日子太难熬,一个人撑着太苦太累,向前迈一步,考虑……考虑再成个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长,总不能就这么守着、熬着一辈子。”
他观察着女儿的反应,继续温和却坚定地说道:
“要是……要是将来有一天,你自己想通了,愿意迈出这一步,也不用顾虑那些闲言碎语,更不用怕王家阻拦。
家里,爸、妈,还有你兄弟们,都会支持你的决定。
咱们上次当着邻居们说的那些话,王家也是答应过的,还有两边的邻居作见证,不会有人说什么。”
全家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香兰身上,目光中充满了支持、期待,还有深深的心疼。
大家都发自内心地希望她能从这个几乎看不到希望的困境中解脱出来,有机会去追求一份新的生活和支持。
然而,香兰的反应却依旧如故。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抗拒:“爸,妈,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但我真的从来没想过改嫁的事,以前没有,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她抬眼看了看家人,眼神里有一种固执的坦然:
“尤其是现在,婆婆成了这个样子,瘫在床上离不开人,我就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撒手走了。
不然的话,别说王家不答应,就是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了。
我不能让红红和阿毛将来抬不起头!”
她说到这里,语气反而奇异地轻松了一些,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却必要的决定:
“我自己倒是真想开了,看透了。无非就是日子过得再苦点、再累点,多一个病人需要照顾罢了。
我是王家的儿媳妇,婆婆病了,床前伺候、端汤送水,这本就是我应尽的本分和义务,推脱不得的。
累就累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话像是在安慰家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阳光明看着大姐强装坚强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担心大姐一味硬撑,最终会被这沉重的家务拖垮,更担心她处理不好其中复杂的人情世故。
他主动询问道:“大姐,现在白天主要是谁在照顾婆婆?你还要上班,肯定忙不过来,时间上怎么安排的?”
香兰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婆婆这才刚出院不过一个多星期,时间还短。
暂时主要还是靠两个大姑姐,金环和银环轮流过来照顾。
白天她们俩商量好时间,尽量保证家里不断人,晚上……有时候阿毛爷爷守着,有时候她们也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