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也要出点钱的,你们觉得我该拿出多少钱来贴补才合适?
或者……你们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更好的法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将这个沉重的现实难题,抛给了最信任的家人。
这确实是个棘手又现实的问题,直接关系到香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质量和家庭关系,必须要妥善解决好。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众人都陷入了沉思,各自在心里掂量盘算着。
李桂最先打破沉默,她心直口快,首先痛斥了王金环和王银环的不孝和贪婪。
“就算要考虑到她们婆家那边,需要给点钱交代一下,两人加起来每月十块钱也足够多了!
像她们这种没工作的人,出去打零工,一个月才挣多少?能挣到十块吗?
她们这分明就是借着照顾自己亲妈的机会,狮子大开口,想狠狠吸一口娘家的血!
这两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私自利,绝不能顺着她们的心意来!不然的话,她们以后更是得寸进尺!”
她的语气愤愤不平,充满了对那两姐妹的鄙夷。
张秀英的想法也和李桂差不多,她觉得王家经过这番变故,家里又添了一个卧床不起、需要长期钱的病人,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每一分钱都必须精打细算,掰成两半,绝对不能浪费,更不能任由别人盘剥。
每月支付照顾病人的费用,将来会是一笔不小的固定开销,这笔钱能省则省,必须用在刀刃上。
既然明知道最多十块钱就能从邻居中请到人把事情解决得很好,为什么非要当冤大头,去那冤枉的二十块钱?这完全没有道理。
阳光辉和阳光耀在一旁听着,也频频点头,纷纷表示赞同母亲和大嫂的看法,认为不能任由两个大姑姐借此机会敲竹杠,必须坚持一个合理的价格。
阳光明没有立刻发表意见,他沉思片刻,觉得首先需要厘清大姐自身的经济状况,才能给出最切实可行的建议。
大姐现在每月拿十七块八毛钱的学徒工资,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她每月到底能剩下多少钱可供灵活支配,他就不太清楚了。
于是,他转向香兰,认真地问道:“大姐,你现在每个月工资就这些,那你具体是怎么安排的?每月交给婆婆多少生活费?你自己和两个孩子的基本开销大概多少?最后算下来,一个月最多能剩下多少钱?你仔细说说,咱们得根据实际情况来想办法。”
香兰见弟弟问得仔细,便也认真地盘算起来,回答道:
“我不是那种爱占便宜、只顾自己的人。虽然婆婆之前那样,但现在她病了,该出的钱,我还是会出。
我们娘仨在家吃饭,粮食蔬菜都是家里的,我不能白吃。我一直都每月固定上交十块钱给阿毛爷爷,作为我和两个孩子的生活费。
红红渐渐大了,偶尔也要买点零嘴、头绳什么的;阿毛虽然吃母乳,但辅食也要点钱;我自己上班,来回车票,偶尔也要添置点最便宜的必需品……
七七八八算下来,每月最多也就能剩下四五块钱,还得是非常省非常省的情况下。”
她的语气里透着生活的艰辛和无奈。
得知了这个确切的实际情况之后,阳光明心中有了底。
他沉吟了一会儿,提出了一个出乎众人意料的建议:“既然大姐你每月也剩不下几块钱,就算想多贴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不如,我们就表现得大气一点,彻底一点。”
他看向香兰,目光冷静而清晰:“我的建议是,你从这个月开始,每月的工资,干脆一分不留,全部上交给阿毛爷爷!”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惊讶,连香兰也愣住了。
阳光明继续解释,语气沉稳而有说服力:“你这样做的对外说辞是:你不能像两个姐姐那样全天候地在床前伺候婆婆,心中实在愧疚不安。
所以,你愿意拿出全部的工资,来表达你的孝心,弥补你不能亲身伺候的遗憾。
这笔钱,专门用于补贴照顾婆婆的各项开销,无论是请人帮忙,还是给婆婆买药买营养品,都由阿毛爷爷来统筹安排。”
他着重强调:“这样一来,对外说出去,谁都得竖起大拇指,夸你一声孝顺、明事理、顾大局!任谁都说不出你一个‘不’字。
你已经做到了一个儿媳所能做到的极致——既要上班养家,又几乎献出了全部收入。
于内,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于外,你赢得了最好的名声,彻底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这样,你就首先把自己从这件复杂的事情里完美地摘了出来,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指摘你什么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回到最关键的具体操作问题:“至于白天照顾你婆婆的人选和费用,当然不能再任由狮子大开口的两个大姑姐来吸血。
王家的日子以后只会越来越难,钱必须精打细算,把钱用在真正需要的地方,而不是用来满足某些人的贪欲。
你这个当儿媳妇的都能做到上交全部工资,有你这个榜样对比,她们两个可是亲女儿,做的差了,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
阳光明最后建议道:“这件事情,大姐你最好不要自己直接去和王师傅或者两个大姑姐硬碰硬地争执,免得当面吵起来,伤了表面和气,以后更难相处。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我们一家人下午都有空。我看,我们就以探望病人的名义,一起去王家一趟。”
他看着父母和兄长:“关于从靠谱的邻居中物色人选,以合理价格聘请其白天帮忙照顾老太太的提议,由我们娘家人,以关心亲家、帮忙出主意的立场提出来,就显得非常合适和自然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至于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好找。比如可以说:心疼金环、银环两位姐姐太过辛苦,长期下去身体怕吃不消;担心她们家里丈夫孩子有意见,影响她们家庭和睦;或者觉得请个专门的人更专业,能更好地预防褥疮、更科学地护理病人等等。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病人好,为了王家整体的和谐着想,完全不涉及钱多钱少的计较,面子上绝对说得过去。”
阳光明最后补充道:“有我们娘家人一起出面,从客观和关心的角度提出这个方案,王师傅权衡之下,同意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毕竟,这能为他每月实实在在地省下十块钱,这对现在的王家来说,不是小数目。
至于金环和银环那边,就算心里不高兴,但有我们和街坊舆论在场,她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
光明最后说道:“至于你和两个孩子每月的销问题,你工资都上交了,当然得由阿毛爷爷负责,生活里该给的钱,一分都不能少,而且阿毛爷爷也不是克扣的人。
他要是觉得管家麻烦,愿意把每月的生活费都交给你来掌管,那就是他的事了。
反正你以前,每月也剩不下几块钱。就算工资全部上交,阿毛爷爷也得给你留点零钱。
别说他不是那种特别抠门的人,就算是,也没多大差距。这么做,就算吃点亏,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总之,咱们先把漂亮话说出去,以后你无论做的到位还是不到位,都没有什么可供人指摘的地方。”
听到弟弟如此周详的分析和安排,香兰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了一些,一直沉重的心情,也仿佛看到了丝丝光亮。
对于娘家人的战斗力和智慧,她向来是放心的。有了娘家人作为后盾和支持,为她谋划操心,她感觉自己肩上的重担似乎轻了一些,也就不再像刚才那样焦虑无助了。
又坐了一会儿,仔细商量了一些细节后,香兰心里记挂着家里的婆婆和孩子,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阳家人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弄堂拐角,心情都很沉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