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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见信好。上次收到你的来信和寄来的东西,都很及时,谢谢你了。

东北这边一切都好,天气转暖了,土地也变得松软,地里活儿也开始忙了,就是风沙还是有点大,出门总要蒙着头巾,不然回来就是一脸土……”

信的开头依旧是例行的问候和报平安,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些日常的琐碎。

阳光明快速浏览着,试图从中捕捉更多的信息,心里那点莫名的预感却越来越清晰,像一片逐渐积聚的乌云。

他知道二姐的性子,内向、懂事,通常报喜不报忧,若非有极其重要、不得不详陈的事情,绝不会写这样厚实的一封信,浪费邮费。

果然,翻过一页,信的内容陡然转折,笔迹似乎也更深了一些,仿佛书写者在下笔时格外用力。

“小弟,写这封信,主要是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心里反复挣扎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希望你看完后,不要生气,也能冷静下来,试着理解姐姐的苦衷和选择。”

阳光明的心微微一沉,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信纸。他预感到,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恐怕还是要发生了。

“我……我在这边处对象了。是罗兴邦。”

看到“罗兴邦”三个字,阳光明的瞳孔猛地一缩,眉头瞬间拧紧,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纹路。

怎么会是他?那个看起来憨厚朴实、总是带着点腼腆笑容的东北青年?他还是二哥的好友,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去年冬天在靠山屯见到那个年轻人的形象:高大壮实,皮肤因常年户外劳作而显得黝黑粗糙,手掌宽大布满老茧,话不多,但眼神诚恳,做事踏实,在二哥的事上忙前忙后,出力很多。

当时他还觉得这人重情义,可靠,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和二姐走到了这一步!

他压下心头的剧烈震动和陡然升起的一股无名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下看,每一个字都读得格外仔细,生怕漏掉任何一点关键的信息和细节。

“我知道,你一直反复叮嘱我,千万、千万不要在插队期间结婚。

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从来没敢忘。

上次你来,还有后来每次通信,你都说,结了婚,档案上落了‘已婚’,再想回城就难如登天,等于把自己一辈子拴在这黑土地上了。

这些道理,我都懂,也都牢牢刻在脑子里,不敢或忘。”

我也一直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看着身边一起插队的姐妹,有的受不了这里的苦寒和寂寞,匆匆找了当地人嫁了,生儿育女,一辈子留在这里,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彻底断了回城的念想,我心里也替她们惋惜,也更坚定了自己不能走错路、不能冲动行事的决心。

我一直盼着,等着你说的那个回城政策松动的一天,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到魔都,回到咱们家,回到爸妈身边。

可是,小弟,有些事情,它来了,就是来了。

感情的事,真的不由人控制,它悄无声息地生长,等到发现时,已经深深扎根在心里了,想要拔除,会很痛很痛。”

阳光明仿佛能透过这工整的字迹,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二姐写下这些话时,脸上那种混合着甜蜜、坚定、又带着几分对家人深深愧疚的复杂神情。

他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脸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滞重。

“我和兴邦……不是一时冲动。是慢慢相处,日久生情,越来越觉得他这个人可靠,踏实,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

二哥出事那段时间,他忙前忙后,出力最多,这些你都看到了。

后来你们走了,我留在这里当民办教师,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心里常常发慌,夜里总是睡不着,望着窗外的星星想家。

他隔三差五就来学校看我,帮我从井里挑水,冬天帮我拉煤,生炉子,怕我冻着。

学校里桌椅坏了,他二话不说就拿工具来修,手上磨出了水泡也不在乎。

屯子里有闲汉或者长舌妇说什么难听的闲话,他也总是第一时间挡在我前面,护着我,不让我受委屈……

他话不多,嘴笨,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心细,知道我想家,就常跑十来里路去县里邮局帮我问有没有南边来的信,每次收到家里的来信,他总是比我还高兴,咧着嘴笑。

我腊月里生病发烧,躺在那冷冰冰的宿舍里,是他冒着鹅毛大雪,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几里夜路去公社卫生所给我买药。

回来时,浑身都是雪,像个雪人,冻得嘴唇发紫,说话都哆嗦,却第一时间把捂在怀里的药递到我手里……

慢慢的,不知不觉中,我就觉得,这个人,可以依靠,值得信赖。心里就有了他,再也放不下了。

看到他累,我会心疼;看到他笑,我会开心。这种感觉,小弟,我想你能明白。”

阳光明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他了解二姐,她不是那种肤浅、会被言巧语或者小恩小惠轻易打动的姑娘。

她性格内敛,感情细腻而深沉,对待感情极其认真而谨慎。

她既然这么写,如此详细地列举这些点滴,那罗兴邦必然是付出了实实在在的、经年累月的真心,用行动一点一滴地浸润、温暖了她那颗在异乡倍感孤寂、冰冷的心。

他甚至可以想象,在他和二哥都离开之后,东北只剩下二姐一个人,罗兴邦的存在,对二姐而言是何等重要的慰藉与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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