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供应,午餐供应了!有面包、鸡蛋、饼干、盒饭!不要粮票,现金购买!」
因为是短途车,这趟火车上没有专设的餐车车厢,午饭的种类也很有限,堪称简陋。
盒饭只有两种:豆角盖饭和茄子盖饭,都是不见半点荤腥、油星也罕见的素菜,米饭看起来也有些干硬。
面包是那种老式的、表面缺乏光泽、看起来有些硬邦邦的圆面包。
鸡蛋是煮鸡蛋,外壳还算干净,用一个小竹篮子装着。
饼干则是用廉价油纸包着的动物饼干或者钙奶饼干,看上去颇为朴素。
然而,即使是这样简单、甚至堪称粗糙的食物,在这个几乎所有食品都需要对应票证才能购买的时期,火车上这「不要票」的午餐政策,对车上的旅客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这相当于开了一个小小的合法的后门。
当然,价格也相应地执行「高价」政策,比如这趟车上出售的煮鸡蛋就要一毛五一个。
餐车一来,周围看起来条件稍好一点的旅客,或者带着孩子的父母,都纷纷掏钱购买,尤其是相对实惠顶饿的煮鸡蛋和面包,颇受欢迎。
列车员也明确表示,执行限售规定,数量有限,售完即止,更增添了一丝紧迫感。
看到周围的人开始围拢过去购买午餐,阳光明没有去凑这个热闹。
鸡蛋、面包、饼干,他空间里有的是,而且品质不知好上多少。那素炒的茄子和豆角盖饭,看起来清汤寡水,也引不起他丝毫兴趣。
等到周围的人都开始埋头吃饭,车厢里弥漫开煮鸡蛋的蛋香、干面包的味道以及那寡淡盒饭的些许菜气时,他才不慌不忙地起身,拿起座位下的搪瓷茶缸,对旁边座位上正剥着鸡蛋的大叔点头示意了一下。
然后,穿过有些拥挤的过道,他用茶缸接了满满一缸滚烫的开水,小心地端着,回到了座位。
他将散发着热气的茶缸放在车窗下那个窄窄的、有些摇晃的小桌子上,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铝制饭盒。
饭盒是双层的,他轻轻打开卡扣。上层是两张迭得整齐、油光润泽的葱油饼。虽然凉了,但那经过油煎的饼皮依旧能看出其酥软层次,点缀其间的翠绿葱花,更是散发着诱人的咸香。
下层则是两个酱色的卤蛋,一份方方正正、吸饱了卤汁的卤豆干,还有一个小格子里,放着两块腐乳。
这份自带的午餐,尽管在他自己看来颇为简单,只能算是空间里最不起眼的存货之一,但在这节车厢里,与周围人手中的食物一比,顿时显得丰盛无比,堪称豪华。
葱油饼散发着油香与麦香,还有卤蛋和豆干醇厚的酱香气,隐隐约约地飘散开来。
引得旁边座位上的那个还在啃面包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加快了咀嚼自己口中干硬面包的速度。
阳光明仿若未觉,就着热水,慢条斯理地吃着。
他吃得很认真,也很安静,充分咀嚼着每一口食物。
在这个年代,处于长期半饥饿状态的人们,对待食物都有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绝不会浪费一丝一毫。
他也下意识地保持着这种根植于身体记忆的习惯,尽管他清楚自己并不缺吃的。
火车继续轰鸣着向前。
午后时光,显得格外漫长,窗外的景色也变得单调起来。
下午两点钟,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火车终于缓缓停靠在了应县那个只有低矮平房、显得颇为简陋的站台旁。
阳光明提着行李,随着人流走下火车,双脚重新踏上了故乡那被阳光晒得滚烫的水泥站台。
应县车站不大,人流量却不少。
出站的人群熙熙攘攘,他们扛着、背着、挑着各式各样的行李,大声地用粗犷的乡音交谈着,汇成一股嘈杂而充满生命力的洪流,涌向出站口。
阳光明没有在车站多做停留,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故乡的空气,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提着行李,迈开脚步,朝着记忆中阳庄的方向走去。
阳庄距离县城不算太远,大约十七八里地。若是空手步行,以他年轻力壮的脚程,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
但此刻,他手里提着行李,虽然不算极重,却也是个负担。而且此时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
土路被晒得发烫,路旁杨树和槐树的叶子都蔫蔫地耷拉着,知了的叫声也显得有气无力,拖长了音,更添燥热。
他提着行李,沿着记忆中那条熟悉的土路走了一段,额头上、背上便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布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出了县城范围,走到那条连接县城和周边几个村子的主路上时,阳光明在路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下停了下来。
粗壮的树干需要两人合抱,树冠如盖,投下了一大片清凉的阴影。
他需要在这里重新整理一下行李,并且想办法解决通行问题,不能再靠双脚硬扛了。
他放下旅行袋,环顾四周。
此时路上行人稀少,只有远处田间有几个模糊的正在劳作的身影。土路向前方延伸,消失在热浪蒸腾的远方,无人注意他这个停在路边树荫下的风尘仆仆的旅人。
他迅速从旅行袋里拿出了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空帆布包,打开口子。
接着,心念微动,意识再次沉入空间,开始将早就规划好要拿出来贴补家用的东西,陆续取出,分别装入这个帆布袋中。
现在对于家里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填饱肚子,平稳度过这段艰难时期,所以他拿出来的基本都是最实在、最能顶饿、能快速补充能量、改善生活的食品。
包括:十斤白面,十斤东北粳米,四斤玉米面,四斤小米,四斤挂面,四斤用密封铁罐装着的全脂奶粉,四斤腐竹,还有一包青壳的咸鸭蛋。
帆布包很快就被这些沉甸甸的粮食装得满满当当,鼓鼓囊囊,提在手里,分量着实不轻。
他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头顶依旧毒辣的日头,以及前方漫漫长路,彻底打消了靠自己双腿把这些东西扛回去的念头。
十七八里地,提着这幺重的东西走回去,不仅极度消耗体力,也太过引人注目。
他决定就在这路边等一等,碰碰运气。
这条连接县城和各村的主路上,不时就有各村的马车、驴车或者牛车经过。
只要他舍得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比如一毛钱,或者几块水果糖,肯定有赶车的老乡愿意捎他一程,把他连人带行李送回家。
在这个年头,乡里乡亲,顺路帮衬一把,也算是一种朴素的互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