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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是因为咱大人心里这点解不开的疙瘩,因为赌这一口气,把孩子的前途给耽误了,将来后悔也晚了啊!

那时候,咱哭都找不着调门!」

这番话,像一把沉重而精准的锤子,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田玉芬那颗被苦难包裹、却又无比柔软的心上。

她一个人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委屈,都能咬牙承受,她可以不要任何人的怜悯和帮助,独自撑起这个家。

可一旦涉及到孩子的前途,涉及到女儿珊珊和儿子光明的未来,她那颗坚硬的心便开始动摇了,犹豫了。

她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西屋门口,女儿阳珊珊似乎隐约听懂了些什幺,探出头来,睁着乌溜溜、清澈无比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脸上带着一丝懵懂。

女儿那纯净的眼神,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但内心早已波澜起伏的老太太秦兰英开口了。

在她传统的观念当中,千错万错,都是自己儿子的错。

离婚本就亏待了儿媳妇,如今给予补偿是天经地义。

当时离婚的时候没考虑的更多,是因为当时不具备这个条件,也想不到这幺长远的事情。

在五五年之前,像阳建雄这样解放前参加工作的干部,并没有工资,生活所需都是按需分配,然后有金额很少的补贴。

如果一家人都搬去京都,重新安家的话,会额外需要一大笔钱,对于没有积蓄的普通人家来说,这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解放后,很多干部都没有把家人接进京都,就是因为有实际困难。家中没有积蓄,不以权谋私的话,现实中有很多困难。

但现在,家里不缺钱,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如果全家人搬进京都的话,所差的只是给儿媳妇安排一个正式工作。

关键是能解决全家人的吃饭问题,这才是核心大事

现在情况不同了,大孙子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这关乎到一大家子人的生存和未来。

老太太的声音缓慢,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玉芬啊,玉柱这话,说得在理。你听娘一句劝。」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分量,「当年离婚,的的确确,是建雄对不住你。是他亏了心,亏了咱们这个家。

离的时候,白纸黑字说好了,他每月工资寄回一半,养家糊口,赡养我,抚养两个孩子。

可这些年,断断续续的,根本没做到这一点。

他那边有他的难处,在资助战友遗属这事上,他做得仁义,我们没法说他错,但在咱这个家用上,终归是没给够数,没完全尽到责任。

这一点,他抵赖不了。」

她浑浊的目光扫过儿媳妇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说话的语气更加坚定:

「既然这件事他没完全办到,承诺打了折扣,那就得从其他方面给你补偿,给这个家补偿。

这是欠帐,必须还!

现在,只是要一个正式工作,并不过分!

我老婆子虽然没出过远门,但也听人说起过,城里有些工人,因为种种原因要回老家或者去别处,转让一个正式工作的名额,也就是几百块钱的事儿。

一个工作名额,明码标价,也就是几百块。」

老太太看向田玉芬,眼神里充满了慈祥,但更多的是一种决断和引导:

「你要是心里实在过不去,不想沾他阳建雄的光,不想承他的情,觉得矮了他一头,那咱就换个想法!就当做是花钱买工作了!

他这些年欠下的那些没给够的钱,一笔一笔,折算下来,给咱全家人各买一个工作名额,也绰绰有余了!

咱不欠他的!一分钱都不欠!这不是接受施舍,这是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咱该得的!」

老太太这番话,如同在湍急的河流上,给内心挣扎、进退维谷的田玉芬搭了一个坚实而又顺理成章的台阶。

如果当做是花钱买工作,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这不是接受那个负心汉的施舍和恩惠,而是理直气壮地拿回自己被拖欠的「债务」,是行使自己正当的权利。

这样一想,心理上那道最顽固的壁垒,瞬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田玉芬为了孩子们的前途,内心本就有所松动,只是被尊严和怨气阻隔着,此刻听婆婆这样一番入情入理、又给了她完美借口的分析,心里顿时觉得顺畅了许多,堵在胸口的那团憋闷之气,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是啊,如果当成是一场冷冰冰的买卖,是讨要应得的补偿,那她完全可以接受,甚至应该主动去要!

她不想欠阳建雄任何情分,但拿回自己和孩子应得的东西,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这样,她面对他时,腰杆依然是直的!

现在,全家人都赞同这个计划。

儿子是发起人,成熟懂事了;孩子二舅是支持者,分析利弊;连一向明事理的婆婆也态度鲜明地站在了这一边,还给了她如此完美的理由。

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能有个更好的未来,田玉芬知道自己不能再只凭着一股意气用事了,不能再让个人的情绪,绑架了整个家庭的命运。

更何况,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隐秘的担忧。

她自己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原谅阳建雄了,但她却从来不想、也不愿意让两个孩子,尤其是儿子,和他们的父亲一直处于这种冰冷隔绝、势同水火的状态。

父子天性,血脉相连,长时间的仇恨对孩子并无好处。

以前儿子阳光明拒绝和他爹有任何来往,态度决绝,她表面上不说什幺,心里其实一直很忧虑,曾经多次委婉地劝说过,希望儿子能稍微缓和一点,可惜一直都没有用。

如今,儿子为了她,为了这个家,竟然主动愿意转变心意,愿意去和父亲沟通,这是一个巨大的,让她欣慰的转变。

就凭这一点,她也不能只为自己心里那点过不去的坎,就否定了儿子的努力和心意,寒了孩子这片孝心。

她沉默着,泪水依旧无声地汹涌地流淌,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辛酸和挣扎都冲刷干净。

但脸上的那种抗拒的倔强神色,却渐渐缓和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了痛苦、无奈、释然以及一丝对未来茫然的空洞。

她看着儿子,阳光明也正目光沉静而坚定地看着她,眼神清澈,充满了对她的深切关爱、理解和一种让她安心的期望。

堂屋里安静极了,只有煤油灯芯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以及田玉芬极力压抑的抽泣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田玉柱屏住呼吸,不敢打扰。秦兰英也只是默默地看着儿媳妇,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和鼓励。

过了好半晌,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幺漫长的内心挣扎和权衡。

田玉芬才猛地擡起袖子,像跟谁赌气似的,狠狠地擦了把脸,将满脸的泪痕和鼻涕都抹去,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农村妇女特有的粗粝和决绝。

她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因为哭泣和激动而异常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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