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雄已经提前咨询过了相关政策。
玉芬同志有了正式工作之后,就可以按照相关规定,作为单位正式职工,把户口迁到京都来。
珊珊是未成年子女,户口可以随母亲一起迁过来,这样上学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可以就近安排到好学校。
至于你奶奶……」
杨政委看向阳光明,目光中带着安抚,「老家村里已经没有直系亲属,她年纪大了,需要儿子赡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按照规定,她的户口也可以以投靠子女的名义,迁过来和你父亲一个户口。
等玉芬同志的户口落定之后,老太太提出要求,她的户口也可以和你母亲合并一起,操作上应该没有问题。
这些关键环节,建雄都已经提前咨询清楚,政策上是允许的,不会有大的障碍。
他办事一向谨慎,尤其是涉及到家人,更是反复确认,确保万无一失。」
杨政委语气肯定,给了阳光明一颗定心丸,同时也间接塑造了一个细心负责的父亲形象。
「现在唯一还没有完全落实的,就是住房问题。」
杨政委话锋一转,提到了现实的困难,语气也变得务实起来,「这需要等玉芬同志正式报到、工作关系转入之后,根据单位的实际情况和房源情况,才能按照职工的资历和家庭人口,申请分配到相应的住房。
不过,光明,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以玉芬同志刚参加工作的资历和岗位,就算能分到房,面积肯定也不会太大,条件可能比较简陋,很可能只是简子楼里的一个单间,或者是两间平房。」
听到住房问题,阳光明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对于这个时代的住房紧张状况,他有着比常人更深刻的认知。
「杨政委,分房按政策来,我们理解。
组织上能解决工作户口,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不管面积大小,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总比在农村提心吊胆、朝不保夕要强得多。
我们能吃苦,也愿意克服困难。」
他顿了顿,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说出来,这关系到家人未来的生活质量,尤其是奶奶的适应问题。
「不过,关于住房,我其实还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合适的私房转让,比如独门独院的院子,或者面积稍大一些、能保证基本生活空间的私房,我们更倾向于选择这种方式。」
他看到杨政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便详细解释道:「主要是考虑我奶奶,她在农村生活惯了,住惯了宽敞的平房,有自己的小院儿,可以晒太阳、活动筋骨。
一下子住进单元楼里,空间狭小,上下楼梯也不方便,周围没有熟悉的邻里环境,她可能会感到憋闷、不适应,对身体反而不利。
如果有个院子,哪怕小一点,她能摆弄摆弄,种点蔬菜,有点事做,有点念想,也能更快地适应城里的生活,对身体和精神都有好处。
我娘白天工作,珊珊上学,有个院子,奶奶也能有个活动的空间,不至于整天困在几平方米的小屋里发呆。」
光明的这个提议,显然出乎了杨政委的意料,或者说,完全不在阳建雄之前的考虑范围之内。
杨政委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扶手,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眉头也微微皱起,显然在思考如何回应这个有些「超纲」的请求。
「光明,你的这个想法……是好的,为老人考虑得很周到。孝心可嘉。」
杨政委先是肯定了他的出发点,但随即语气凝重地开始分析现实困境,「但是,实现的难度非常大,可以说希望渺茫。」
他伸出手指,「首先是房源问题。
现在城里住房多幺紧张,你可能没有直观概念。
各个单位都在为职工住房发愁,排队等房的人能排出去好几里地。
私人手里能交易的房子,凤毛麟角。这需要碰运气,而且是大运气。」
他进一步解释,语气严肃,意在让阳光明知难而退:「五六年私房改造之后,政策收得很紧。
以前那些空着的规模稍大些的私房,基本都已经被国家经租了,统一管理分配。
这部分房子不能私下转让,政策上是不允许的,房契都押在房管局呢,手续也根本办不下来。
现在理论上还能自由转让的私房,基本都是房主自家还在住着的,祖上留下来的房子。
人家自己也要住,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是常态,怎幺可能轻易转让呢?
除非是遇到极其特殊的情况,比如全家要搬迁到外地工作或投亲,或者其他非常罕见的原因,房主才会考虑转让自家的私房。
但即使这样,往往也是优先问问亲戚朋友,或者单位内部消化,很少会流到外面。
这种情况太少见了,可遇不可求。只能靠碰运气,还不一定能遇到。而且……」
杨政委看向阳光明,语气加重了些,「即使运气好碰到了,这种私房转让,价格肯定不便宜,需要一次性拿出一大笔钱,可能要大几百块甚至更高。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很多双职工家庭攒一辈子,也未必攒得出来。」
他显然不认为阳光明能有这样的经济实力。
阳光明当然了解这个情况。
他提出购买私房,本就是抱着「有则最好,无则按分房来」的心态,是一种积极的尝试,而非必须达成的目标。
他连忙解释,语气诚恳:「杨伯父,您说的这些困难,我都明白。
我也知道这很难,只是作为一个优先选择提出来。
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单位分房,我们也非常感激,绝对没有任何不满!
至少一家人能在京都有个稳定的栖身之所,珊珊能上学,奶奶和母亲能安定下来,这比什幺都强。
我们绝不是那种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人。」
他之所以提出购买私房,也是想藉此机会,将自己手中有一笔「巨款」的事情,在杨政委这里过个明路。
作为阳建雄的儿子,以后突然拿出一大笔钱,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甚至可能影响到父亲。
他必须提前消除这个隐患。
于是,他假装从衣服内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折迭整齐的纸,正是那张同仁堂开具的正式收购凭证,递给杨振华,脸上带着适当的郑重。
「杨伯父,之所以敢有这个不情之请,是因为我手里正好有一笔钱。来源是正当的,手续齐全,请您看一下这张凭证。」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坦诚。
杨政委有些疑惑地接过那张纸,入手是那种略带粗糙的正式单据的质感。
他展开一看,当看到「同仁堂」三个醒目的繁体字,「特级天然胆黄」「叁拾伍克」「收购价」「贰仟捌佰元整」这些关键字样,以及下面盖着的鲜红公章和经办人私章时。
饶是他见多识广,位高权重,经手过许多大额款项,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个数字在这个年代,对于任何一个普通家庭来说,都绝对是一笔惊人的巨款。
他猛地擡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阳光明,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两千八百块?光明,这……这是怎幺回事?你从哪里得来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心,担心这个年轻人走了什幺歪路,或者被人利用。这数额太大了,由不得他不警惕。
阳光明感受到杨政委目光中的压力和关切,心中反而一定。
便将之前对家人说过的那套经过反复推敲的说辞,又语气诚恳地,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回忆与感慨」,向杨政委复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杨政委。这笔钱来得突然,我自己也感觉像做梦一样,放在手里实在忐忑。
本来只想着用来贴补家用,偷偷改善一下娘和奶奶、妹妹的生活,不敢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