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厂区里,新员工都忙着自己的活,虽然累,但脸上都带着点期待——时隔大半年,厂子终于要复工了。
……
5月 15日,上午。
杨马村的土路上还留着昨夜露水打湿的痕迹,踩上去软乎乎的。
马长河家的砖瓦房在村里算气派的——青灰色瓦片码得整整齐齐,墙根下还砌着两排红砖,门框上去年春节贴的“福”字虽褪了色,边角却被仔细捋平。
东屋里,窗台上的暖水瓶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字,桌角摆着个掉瓷的搪瓷盆,里面泡着半盆玉米面。
马长河盯着媳妇王慧兰圆滚滚的肚子,眼角的褶子都笑开了,粗糙的手掌轻轻贴上去,像是摸着什么稀世珍宝:“真好,等我儿子出来,保准是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嘿嘿!”
王慧兰挺着肚子靠在铺着碎布的炕头上,伸手拽了拽丈夫的袖口,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小声点,也不怕被人听到。”
她四十岁的年纪,眼角已经有了细纹,说话时总忍不住摸肚子,那动作里藏着期待,也藏着几分不安。
“对对对,小声点。”马长河家三个女儿了,按理说不能生了,所以才让媳妇一直躲在家,不敢出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眉头突然皱起来:“这老大也太不晓事了!让她早点来伺候你,这都快九点了还没来。”
“招娣成婚了,婆家也有一摊子事,许是耽搁了。”王慧兰叹了口气,手指绞着衣角,“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别总跟孩子置气。”
“主意?她男人葛青山那叫有主意?”马长河猛地拍了下桌子,搪瓷盆都震得晃了晃,“我当初怎么跟他说的?我说你把李哲大棚的活辞了,回村跟我一起建大棚,保准比给人打工强!
他当时点头哈腰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变卦了,还接着在李哲那儿干!这不是把我这老丈人当傻子耍吗?”
王慧兰看着丈夫气红的脸,没再说话。
她知道,丈夫是既羡慕李哲的本事,又拉不下脸去求人家——因为她高龄怀孕的事,大哥和姐姐都有些怨丈夫,吵得差点断了来往,后来马长河从李家辞了工,更是闹得不太愉快。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自行车“叮铃”的响声。
马长河探头一看,见大女儿马招娣推着辆二八大杠进了院,车后座还绑着个布包。他立刻起身,抓起炕边的帆布包,掀开印着“农业学大寨”的门帘就往外走。
“爹,您这是要去哪?我娘快生了,您不在家守着?”马招娣放下自行车,看着父亲火急火燎的样子,满脸诧异。
她穿着件浅蓝色的的确良衬衫,头发扎成马尾,额头上还沾着细汗,显然是急着赶路。
“不用你管!”马长河撂下一句话,脚一蹬就跨上了自行车,车把一拐,尘土飞扬地出了村。
马招娣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
马长河骑着自行车往北苏镇赶,乡间小路两旁的麦子已经泛黄,风一吹,麦浪翻滚,带着股子麦香。
路上遇到几个扛着锄头的老乡,打招呼时他都只是含糊应着,心里只想着贷款的事——万安镇信用社不给批,北苏镇这一趟,说啥也得成。
北苏镇比杨马村热闹不少,镇口立着个写着“北苏镇欢迎您”的木牌,街边的商铺一家挨着一家。
有卖农资的小店,门口堆着化肥袋;有裁缝铺,玻璃窗上贴着新款的连衣裙样式;还有个供销社,门口挤满了买东西的人。
马长河没心思逛,径直往信用社骑去。
北苏镇信用社是栋两层的红砖楼,门口挂着块红底黄字的牌子,写着“北苏镇农村信用合作社”。
进门后,大厅里摆着几张长条桌,靠墙的位置有个柜台,柜台后坐着个大眼姑娘,梳着两条粗辫子,辫子梢还系着红头绳。
她见马长河进来,抬眼扫了一下,开口问道:“老乡,办啥业务?”
“我要贷款。”马长河走到柜台前,把帆布包往柜台上一放,掏出里面的身份证和宅基地证明,一股脑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