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活了五十多年,装神弄鬼半辈子,骗过香火钱,受过冷眼鄙夷,却何曾经历过如此直击灵魂的场面?
这比任何经书上的大道理都更锋利。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脚却像钉在了地上。
他想开口说「快起来」,喉咙却像被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慌乱无措间,他本能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后。
江辰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夹袄,身形单薄,静静倚着门框。
阳光勾勒出他平静的侧脸轮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惊愕,没有悲悯,只有一片沉静的湖水,映着院子里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当黄明远那几乎带着哀求的目光投来时,江辰的嘴角,微微向上扯了一下。
那是一种近乎通透的了然,一种带着淡淡鼓励的旁观。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凡尘。
这就是你所求之道必经的烟火场。
黄明远读懂了这一笑。
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奇异地稳住了。
眼底的慌乱和无措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愧,是顿悟,是某种被强压下去的惶恐,最终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一步,径直来到江铁栓面前。
「使不得!铁栓兄弟!快起来!」
黄明远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这个失去半条腿的汉子从冰冷的地上扶起。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人活着,比天大!贫道那点钱,能换回你一条命,就是它最大的功德!莫要跪我,莫要谢我!要谢,就谢老天爷开眼,给你留了条命!要谢,就谢你自己命硬!谢你婆娘娃儿不离不弃!」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小院。
柱子娘擡起头,愣愣地看着黄明远。
柱子也止住了哭声,挂着泪珠的脸擡起来。
黄明远扶着江铁栓,目光扫过这一家四口,又看向周围沉默的村民,他挺直了腰杆,带着一种近乎庄重的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