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楚生此时也在看着杨灿。
眼前这人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如月下青松,气度凝浑似深潭静水,就连站姿都挺拔如修竹。
赵楚生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顿时有些自惭形秽。
我墨家巨子,就应该是他这种风范吧?
赵楚生脑海中不期然闪过许多墨家先辈的事迹:
第一代巨子墨翟,曾为宋国大夫,舌战诸侯;第二代孟胜,乃楚国贵族,以死践诺;第三代田襄子,官至齐国国相;第四代腹,更是秦国倚重的重臣……
可是到了他这一代,巨子竟隐于市井,连见个人都要忐忑不安了。
一股酸楚顿时涌上了心头,赵楚生的喉结不禁滚动了一下。
他倒不介意自己隐于市井,只是堂堂巨子没落如此,这说明墨门也没落了呀。
君不见儒家如今在庙堂之上混得如何风生水起吗?重臣弟子遍布朝野啊。
可我墨家却是日渐式微,如今我这巨了,要寻一个同门都如大海捞针。
他此次前来,便是为了确认杨灿是否是墨门中人,可是话到嘴边,却被他内向的性子堵得死死的。
自小到大,他最怕与人周旋,唯有对着熔炉里的精铁、刨花中的木材时,才觉得浑身自在。
此刻面对杨灿这般气度的人,他脑子里转了十几个开场白,竟没一个觉得妥当,舌头像是打了结儿。
尴尬的沉默气氛在书房里蔓延着,杨灿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拱起双手,温和地笑问:「足下便是江南玄性庐的读书人?」
赵楚生闻言一愣,随即面孔涨红,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赵某实非玄性庐的学生。
那是……那是我的好友罗公子为了方便进入山庄,信口所言的,实在惭愧……」
他不是玄性庐的门生?那幺……
杨灿心念一转,忽地右手拇指紧扣食指第一节,右腕轻抵左腕,姿态端凝如劲松,沉声问道:「执矩守墨,君可识途?」
赵楚生的眼睛瞬间亮了,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左手握拳,仅伸食中二指弯成「规」形。
他挺直腰杆儿,右手伸直如尺,稳稳架在左臂肘下,兴奋地道:「绳墨为凭,同道归心!」
耶?这个农夫还真是墨门中人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杨灿忽地想起了他捡到的那枚墨符,便从怀中掏出来,向赵楚生一亮:「足下可认得这墨符?」
赵楚生更兴奋了:「认得,认得,我也有!」
赵楚生忙不迭从怀里摸出他的青铜墨符,往掌心里一亮。
那铜符色泽古朴,边缘带着磨损的痕迹,正是他墨门身份的信物。
不同于杨灿的是,杨灿的墨符,正面上只有一个古纂字「墨」。
而赵楚生掌中墨符的正面,却是一个古纂字「巨」。
赵楚生的目光死死盯在杨灿手中的木符上,那「墨」字起笔藏锋、收笔回韵,完全合乎墨家规矩。
尤其是旁边那几道看似随意的墨纹,更是辨别真伪的关键暗记。
没错了,杨灿这墨符一定是真的。
赵楚生心中激动的无以复加,他大步向前,忘形地从杨灿手中夺过墨符,与自己手中墨符一对,边缘的墨缘竟然完美锲合。
赵楚生把两枚墨符重重地按在书案上,反手便攥住了杨灿的手。
他掌心的老茧蹭得杨灿手心发痒,可他却顾不上这些,用力摇着杨灿的胳膊,眼眶都红了:「同门!你我是同门啊!」
杨灿懵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身份而已啊,谁跟你就同门了?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碰瓷啊!
可赵楚生已然热泪盈眶,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哽咽:「墨友!我可算找到同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