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梅分开人群就冲了进去,一看杨灿光着膀子,软绵绵地伏在浴桶沿上,身子还不时抽搐着。 王南阳冲进房去,那种浓郁的药味儿入鼻,让他不由自主地嗅了嗅,
他再一看杨灿是泡在药浴的桶里,心中便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弯腰将杨灿从浴桶里抱了出来。
杨灿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犊鼻裤,肌肤滚烫,肌肤下隐隐有青筋跳动。
就像是有一只小老鼠,正在他的皮下不停地游走,不时这儿鼓起一个包,那儿鼓起一个包。 “不好! 药力冲体,经脉淤堵! “
王南阳脸色一变,急忙把杨灿放倒在一旁的榻上,马步一蹲,双掌如连环,便交替不停地拍打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王南阳手法奇特,拍打的节奏极快,啪啪啪声不绝于耳,像是连珠炮一般。 他的手掌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和节奏,每一次落下都能激起杨灿肌肤下的筋脉轻轻震颤。
那些游走的“鼓包”竟随着拍打缓缓移动,渐渐朝着丹田汇聚。
潘小晚不能暴露自己懂医术的事儿,况且王师兄的医术本就比她高明多多,因此只是担心地站在一旁。 她的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药香,仔细嗅了嗅,有当归的醇厚,有首乌的微苦,还有几味药物的气味,也在师门秘典中见过记载。
潘小碗心中便有了数,这是淬体的药物,杨灿是在淬体啊?
只是那药味中,还有几味药她也辨认不出,不晓得究竟用了什么。
看着杨灿毫无血色的脸,她心中的担忧丝毫也不比小青梅差。
也不知过了多久,榻上的杨灿忽然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南阳停下了动作,浑身颤抖,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乏力地退开了两步,青梅扑上前去,眼圈儿泛红,掏出帕子为他擦拭额角的冷汗。
赵楚生则在一旁紧张地搓着手,眼见杨灿醒来,方才松了口气。
“夫君! 你这是怎么了? 感觉好些了吗? 你吓死我了! 以后不许再弄这些危险的东西! “
说着,小青梅已经吓得落下泪来。
杨灿眨了眨眼,缓缓坐起身,那种难忍的剧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 他赤着双足一跃下地,挺了挺他的腰杆儿,浑身的骨节便发出一阵“哢巴哢巴”的脆响。
杨灿又握了握拳,只觉浑身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甚至有种感觉,现在把他牵到牛棚里,他能一拳便干翻一头牛!
“这...... 这是成了? “
赵楚生惊得张大了嘴,他虽知方子玄妙,却没料到效果竞这般惊人。
杨灿咧嘴一笑,抬手就想去拍王南阳的肩膀,却在看清对方苍白的脸色时顿住了动作。
“表哥,多谢! 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
他能清晰感觉到,若不是王南阳及时疏导,自己此刻怕是早已经脉尽断,而非这般脱胎换骨。 潘小晚见他醒来,不禁松了口气,转眼看到旁边小几上用蜜蜡和松香制作的那密封储药盒儿。 看到上边罕见的巫文,潘小晚不由心中一动。
眼见所有人都在围着杨灿,无人注意。
潘小晚忽然借着向前走去的机会,云袖轻轻从几上一拂。
那被撬开的“琥珀”壳儿,便悄无声息地被她收走了一半。
巫文,乃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神秘文字,如今世上能勘破其意蕴的人,早已是凤毛麟角。
唯有巫门一脉是例外,他们宗门内那些记载着传承秘辛的古老典籍,字字句句皆由巫文写就,辨认此等文字,本就是巫门弟子的必修课。
离开城主府后,潘小晚与王南阳便取出那枚人造琥珀,就着阳光看起来。
他们齐齐认出了表面那些曲绕的纹路,正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巫文。
这些巫文并非是对琥珀内药物的注解,毕竟将此等奇药封存其中的人,当然知道这里边藏的的是什么。 他原本显然也没想会把它送给别人。
那些宛若流云缠枝的古老符号,只是宣告这件东西所有权归属的一个证明,那是制造此药的那位巫者的名字。
只是潘小晚不识其人,王南阳同样不知道这位巫门前辈的事迹。
最终,两人将这件琥珀小心收好,安排人送回子午岭去了。
阴历二月十八,上邽城的热闹像被春风吹开的花,比往日浓了数倍。
街面上往来的轺车华彩流溢,随车的家奴个个鲜衣怒马。
那排场与东来西去、一身风尘的商贾截然不同,一眼便知是有头脸的人物赴会而来。
陈府的朱漆大门四敞大开,门楣上悬着一块黑漆金字的“春楔雅集”大匾。
这是上邽唯一一位以书法闻名的文士手笔。
字的风骨暂且不论,被两侧高悬的红灯笼一衬,倒是添了几分融融喜气。
门前的拴马桩上,一匹匹雄骏宝马昂首嘶鸣,华贵的轺车挤得两侧巷弄水泄不通,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陈府主人陈方今日换了装束。
往日他虽也穿锦绣绫罗,却多是员外常服,此刻身上的儒衫针脚崭新,料子也是上等的细绸。 他和同样着儒衫的儿子陈胤杰穿梭来去,不时出门亲自迎候客人,往来接引他们入府。
陇上这地方,常年与羌胡杂处,刀马比笔墨金贵得多。
这里的所谓士绅,多半是靠田产与武力立足的豪强。
此地尚武成风,文教本就不昌,此刻府门前不少穿儒衫文袍的人,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僵硬的味道。 为了扮一回文化人儿,可真是难为了这些舞刀弄枪的汉子。
其实这年代武人地位并不低,未必就比文人矮一头。
只是今日是“雅集”嘛,是个文会,你总不能挎着大刀穿着劲装来赴会吧?
那也太不合时宜了。
正因上邽文人稀少,陈方才连地方豪强带官府属吏都请了来。
上邽城的功曹、参军、主簿们,此刻都换上了文衫,硬撑着扮斯文。
典计王熙杰穿了件半旧的皂色长衫,手里攥着把画着几笔山水的折扇,扇得有模有样。
司法功曹李言也改了他往日龙行虎步的姿态,刻意学着中原文人一步三摇地迈着四方步,看着反倒有些别扭气。
倒是监计参军王南阳,真就走出了几分风度翩翩的模样。
他是学医的嘛,本就带着几分温雅气,只是他那张面瘫脸,稍稍折损了些风采。
“几位大人来了。”
陈胤杰得了家丁传信,立刻迎了出来。
他如今也在杨灿手下做事,和这些地方官员都是同僚,自然该他出来接待。
“崔学士正和索二爷在水榭对弈呢,几位快请,正好一瞻崔学士风采。”
陈胤杰笑着正要引众人入府,却听街头蹄声踏踏,有一队骏马疾驰而来。
那些骑士名中间护着一辆轻车,气势与先前的客人截然不同。
正要入府的众人都停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就见十六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前八后八,护着那辆轻车到了府前。
车子停下,车帘被车把式一把撩开,便从中钻出一位身着墨色织金锦袍、腰束玉带的清灌老者。 老者眉眼间带着一种文人的雅致,只是那墨色织金的锦袍,配上前后佩刀的雄武侍卫,给他凭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