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每年只会问一次的问题。
那个没有标准答案,对错全凭他心意的问题。
一什幺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情感?
许多年前,她第一次回答时,说的是「怯懦」。
她认为不敢表达、不敢面对,是理解的最大障碍。
但他说「回答错误」。
此后每一年,她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是「仇恨」?因为恨会蒙蔽双眼,扭曲事实。
是「偏见」?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会阻断沟通的可能。
甚至在去年,因为屡试屡败后而气急的她,给出的答案是「冷漠」,因为无动于衷便谈不上任何理解。
但每一次,得到的都只是他平静的「错误」,或者偶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笑意的「不对」。
她曾以为这是他婉拒的方式,一个永远不会让她「答对」的借口。
但这些年,他允许她的靠近,赋予她信任与权力,却又始终保持着那一步之遥。
这个每年一次的问题,便成了横亘其间的一道界限。
日向葵沉默着,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看着眼前略显疲惫的侧脸轮廓,她忽然感觉,自己仿佛一直无法真正触及面前这个男人的内心。
自从认识他以来,或者说,自从真正开始注视他一来,没见过他停下脚步,哪怕一天。
从那个沉默寡言的分家少年,到凝聚分家意志的领袖,再到力挽狂澜的木叶英雄,继而成为木叶的影、火之国的影————
直至如今,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他已经是站立于忍界顶点,足以被称为「救世主」的存在。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天才,一个怪物,一个疯子,能够走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因为天赋,因为血脉,因为命运垂青。
但是,每当日向葵看到那双眼睛时,总能感觉到,他永远在思虑着什幺。
无时无刻,不曾停歇。
哪怕到了如今,已经成为大多数人眼中,除了大筒木以外的最强者,他依然如此。
他,太累了。
就像是有什幺东西,在后面一直追赶他,脚下一步不停————
念及此,一个念头划过,骤然照亮了日向葵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停下了按摩的动作,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轻声道:「答案是,憧憬吗?」
日向云川依旧闭着眼,面部线条在烛光下显得柔和,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合著眼,问道:「为什幺?」
「————」日向葵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只是忽然觉得,即使是你这样的人,也会疲倦。」
「而在产生这个想法后,我愣了一下。」
「我想,你这样的人,为什幺不会累?」
「我为什幺会觉得,你不会累呢?」
「我想,是因为你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太过完美了,我觉得你无所不能。」
「我和那些把你当成怪物的人,或许并没有什幺本质的区别。」
「我想,我太过憧憬了,你就像是我理想中,渴望成为却又深知无法企及的模样。」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垂首看着日向云川的面容,继续道:「我所看到的,只是我想看到的,而不是你真正拥有的。」
「我将给你披上华服,将你视作无所不能,虔诚伏吻,但也忘记了你的内在和你的灵魂,忘记去了解你的一切。」
「我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你,却忘记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你眼前的世界,到底是什幺样子。」
「你是人,也会累,或许,你也有所求,有私心,并非完美无缺,也并非无所不能。
「」
说罢,帐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灯火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篷上,拉得很长。
日向葵说完后,便屏住了呼吸,仿佛能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搭在日向云川肩上的手不自觉微微收紧。
日向云川也能感觉到身后之人那放缓的呼吸,以及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却又小心克制着的情感。
「呵。」
日向云川忽然笑了一声,仰着头缓缓睁开眼,迎上日向葵闪烁的目光。
「很接近了。」他笑道,「我觉得,下一次,你就能说出正确的答案了。」
闻言,日向葵抿了抿唇,心里有失望,有欣喜,也有茫然,心绪复杂。
因为,她知道为什幺自己下一次就能说出正确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