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些,他不觉得自己脸色有甚变化,可竟被宋延渥看出来了。
“萧郎该信我所言?”
萧弈道:“我信仲俭兄是真心归附明公,但不知原因?”
意思是,至少那“奸臣蒙蔽,为郭公不忿”的场面话,他不信。
宋延渥反问道:“我听三郎言,萧郎一心北上投奔郭公,又是为何?”
“我是受柴夫人所托,信守承诺。”
“难道不是觉得郭公能成就大事?”
“是。”萧弈也不藏着掖着,道:“仲俭兄呢?”
“一样。”宋延渥举杯,道:“安重荣曾言‘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此言虽不当,可若论天下谁兵强马壮,郭公以平定三镇之战功,一人可当十万师。”
萧弈顿时对这谈话来了兴趣。
他投奔郭威,是因对历史大概脉络的了解。旁人说郭威强,却都说不出强在哪,比如,王承训就觉得王殷实力并不输郭威。
宋延渥见他来兴趣,侃侃而谈起来,说到后来,持杯到近前,以手指沾酒水,在桌案上画了地图。
“三镇之乱,河中、永兴、凤翔呈犄角之势,加之暗中联络契丹,战事一旦拖延,则陷内外夹击。郭公以临时拼凑之兵,战其精锐,围歼、威慑、招抚,各个击破,不到一年平定三镇。用兵如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游刃有余。庙堂之上,再无出其右者。大汉社稷倚郭公为柱石,可惜,官家看不明白这一点啊。”
萧弈往日知其然,今日才知所以然,宋延渥眼光独到,远非史德珫、王承训可比。
“更难得的是。”宋延渥道:“郭公平叛期间下令‘不扰百姓’,此四字,强藩之中,未见有比郭公做得更好的。”
一句话,萧弈确信了宋延渥不会背叛郭威,举杯。
两人相视一笑,饮了杯中酒。
看得出来,宋延渥是想与郭信亲近,但跟那愣头青聊天实在无趣,渐渐地,多是与萧弈畅谈时政。
萧弈偶有独到见解,宋延渥便抚掌称妙。
饮了四五杯之后,萧弈忽留意到了一个细节。
给宋延渥侍酒的婢女很是漂亮。
虽然阁中婢女都相貌姣好,唯独她气质出众,姿态端庄,在美女当中也能一眼就脱颖而出。
她穿的是青色襦裙,梳双环望仙髻,髻上却插着一支衔珠步摇,任她如何动作,步摇却没有晃动。
宋延渥方才用手指沾了酒,大概有些黏,抬手示意了一下,这婢女却没留意到,正以略带嫌弃的眼神偷看郭信。
“净手。”
宋延渥只好出声提醒。
那婢女这才转身去寻帕子,随手放在桌案上,宋延渥没多说,自用清水沾湿擦手。
这一个小动作之间,萧弈观察到,她裙摆下稍稍露出的是一双绣了莲纹的云头锦履,鞋尖绣了一粒圆润的珍珠。
再看她的手,十指纤纤,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淡淡的粉,毫无劳作痕迹。
下一刻,这婢女似感受到萧弈的目光,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竟有些威严高贵之色。
萧弈若有所悟,心中有了猜测,自饮酒聊天,不再理会她。
对谈间,有文士打扮的幕僚悄然入内,在宋延渥耳边低语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