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下马,双脚踏在结霜的卵石滩上。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眼前的黄河,与记忆中任何影像都不同。
深秋水落,河面收窄了大半,露出成片青灰色的卵石。
水流浅得能看见河底纠缠的水草,黄褐的水波缓缓淌过,像大地裸露的血脉。
水汽裹挟着泥沙的腥气扑面而来,带着凛冽的寒意。
钻入鼻腔,竟有些冰冷呛人。
林川鼻子一酸,眼眶骤然发热。
这就是黄河?
这就是课本里写的“九曲黄河万里沙”,史册里记的“天堑隔绝南北”,纪录片里奔腾咆哮、裹挟着万吨泥沙奔流入海的母亲河?
记忆里的碎片翻涌而来……
在军中唱的“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地理老师指着地图说“这是中华文明的摇篮”……还有那年拉练经过黄河大桥上,正赶上日落,橘红色的光洒在河面上,游船拖着白浪驶过,远处的堤坝上写着“黄河安澜”四个红色大字……
可那些都已远去。
唯有此刻,冰凉的河水漫过靴底,带着泥沙的粗糙触感从指尖传来,河风卷着水雾扑在脸上,熟悉的气息钻进肺腑,让他激动不已。
他俯下身,双手插入水中,捧起一抔黄河水。
浑浊的水流从指缝漏下,带着细小的沙粒,在掌心留下湿痕。
这水,曾灌溉过商周的麦田,映过秦汉的关隘,载过唐宋的商船……
如今,真真切切地淌过他的指缝。
“大人,怎么了?”胡大勇追上来,见林川蹲在河边,双手捧着水出神,不由得挠了挠头,“这黄河水又浑又凉,有啥好看的?”
林川松开手,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湿了眼眶。
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是激动,是茫然,更有对那个再也回不去的世界的思念。
现在,他脚下是冰冷的卵石,身后是待他号令的战兵,身前是横亘古今的长河。
“没什么。”他转过身,脸色扯出笑容,“图首领,咱们怎么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