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李宪将官家有意召吴掌柜入尚食局之事如实转告,提前贺喜道:「以贵店卤肉的滋味,依李某浅见,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凭吴掌柜的手艺,今后执掌尚食亦未可知!」
吴铭口中称谢,心下却暗生忧愁。
御厨的确是个好差事,俸禄优渥,差事清闲,平日里只须备官家的早晚两餐,唯有举办宫廷宴饮时稍微忙碌些。
对古代庖厨而言,御厨就相当于今天的国宴大厨,挣钱尚在其次,更是一种殊荣,在旁人眼中,断无拒绝之理。
但弊端也很明显:一入宫门深似海!御厨非特旨不得出宫,纵在宫里,亦困于殿中省方寸之地,不得自由。
更何况还有两界门的限制,他不可能把两界门迁进皇宫大内。
因此,这御厨横竖是当不成的。
送李宪,何双双急问:「吴哥,你真要入宫当那御厨?」
李二郎、锦儿和孙福亦目光灼灼地望着吴掌柜,面带忧虑。
吴掌柜若是进宫,吴记必将闭店,他们就只能另谋生计。
但放眼整个东京,绝无第二家食肆有吴记这般优渥的待遇,亦无第二个掌柜如吴掌柜般宽厚仁善。
何双双尤其紧张,她上月才交了「拜师礼」,尚盼着同灶王爷共修大道哩!
吴铭正色道:「我的目标没变,在吴记川饭做成东京第一正店之前,我不会分心他务」'
C
四人闻言,皆松一口气。
吴铭问道:「此前可有庖厨拒绝朝廷差雇的先例?」
何双双立时明悟症结:吴大哥如今是凡人之躯,自当受世俗礼法约束,难与官府相抗0
她轻轻摇头:「若只是寻常差雇,拒便拒了,今上以仁治天下,断不会为难。可御厨带有品级,并非寻常差雇,尚食更是正五品之职,寻常庖厨,无有拒此殊荣者,至少双双未曾听闻。」
在内诸司里,尚食局算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御厨多为未净身的男性,虽在宫里,却不入禁中,虽有官品,却无实权,本质上和三司修造案雇佣的百工没有差别。
百工,尤其是顶级的工匠拒绝官府的差雇,在本朝的确数见不鲜,以至于官府许多时候不得不采用和雇的方式招募人手前者由官府单方面开价,后者则由双方洽谈酬劳。
然而,这不是钱的问题。
赵官家给的再多,吴铭也非拒不可。
问题在于,如何婉拒?
吴铭略一沉吟,或许,唯有请醉翁等熟客代为说项,只不知,诸公是否愿意?
「明日愁来明日忧!」
吴铭豁然一笑。
赐酺盛会,十年难遇,岂能因此扰了游兴?
遂将此事暂搁脑后,嘱咐铁牛照看摊位,招呼四人逛会。
一行五人离了摊位,汇入宣德楼方向的人潮。
东西御街上,游人如织,车马塞途。夹道彩棚吆喝不绝,露台乐棚歌舞未歇,更有无数路岐人散落其间,吐火、吞剑、踏索、弄丸—引得围观者阵阵惊呼。
行不多远,何双双忽然轻扯吴铭衣袖,朝迎面的人群努了努嘴,悄声道:「吴大哥,瞧那位体态丰腴的锦衣官人,他便是谢家次子谢正亮。谢家内城的三家正店,如今皆由他打理。」
吴铭擡头望去,那圆润的身躯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面庞大如盘,然细观其眉眼神态,确与谢清欢有几分相似。
「咦?」何双双惊疑不定,「矾楼、潘楼、杨楼、庄楼、任店—内城正店的东家、
掌柜,何以齐往西去?」
吴铭亦是一怔,心思电转,旋即了然,笑道:「多半是去瞻仰咱们那空摊了。」
正如他所料。
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陋巷小店,竟力压正店,独得官家赏赐,身为正店的经营者,岂能不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