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叮铃......
仪仗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由远及近。 他涣散的神智已无法思考,只凭本能将僵硬的脖颈又往下垂了垂,额头抵住粗糙的冰面。
辇车没有如预料中那般漠然驶过。
停下了。
绣着金凤的帘帷被一只素手掀起一角。 他不敢抬头,只看到曳地的裙裾,和裙边细腻如雪的狐毛滚边。 “还没死?”
女声响起,带着独特磁性与威仪的音色。
他喉咙咯咯作响,发不出任何声音。
“倒是个硬骨头。”
那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兴味,“抬头。 “
用尽残存力气,他抬起沉重的头颅。 视线模糊,只看到辇中一道端坐的身影,面容隐在珠帘与光影之后,唯有一双眼睛,隔着风雪与垂死的距离,落在他身上。
“想活麽?” 她问。
他拼命地,幅度微小地,点了一下头。
“活下来,能做什么?”
他茫然。
一个将死的,卑贱的阉人,能做什么?
“奴婢...... 奴婢......“破碎的气音挤出喉咙,”愿为陛下...... 做任何事......“
”陛下?” 帘后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冻杀了头,本宫还不是陛下。 “”那就跟着本宫吧。”
静默了片刻,风雪呼啸,高无庸一路追随那个女子,走过了漫长的岁月,看着她登基称帝,改唐为周后,倾举国之力,汇聚八方金铁,熔铸而成镇国神器。
九鼎成,天枢立,大周国运被推向巅峰。
后来,她老了。 再英武决断冷厉无情的君主,也敌不过光阴。 她开始频繁召见他,有时只是让他静静立在殿中,仿佛需要一个完全沉默的存在陪着,来对抗逐渐逼近的虚无。
直到那个寒冷的冬天,她终于走到了尽头。
寝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衰败的气息。 权臣,皇子,后妃,各怀心思的面孔在屏风外影影绰绰。 她遣散了所有人,只留下他。
她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昔日璀璨的眼眸浑浊不堪,看向他,手指动了动。
他明白,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轻如枯叶。 用他修炼多年的,最平稳的身法,避开所有耳目,如同过去无数次执行最隐秘的任务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早已布下结界的九重宝库。
九鼎在长明灯下沉默肃立。 他将她放在中央空地上,自己深深跪倒,额头抵着她冰凉的手背。 她的嘴唇翕动,气息微弱。
他凑近去听。
“…… 守者着......
“守着......”高无庸声息渐渐消失,“臣,守不住了......”他失去了生命,倚着冰冷巨鼎粗糙的纹路,像一截枯死的藤蔓攀附古木。
周衍看着这修行海外三山手段的宦官死去,身如枯骨,眉头微皱,武瞾,根据已经知道的情报,这位武瞾本身乃是海外三山弟子,后入皇宫,最后同时坑了李唐气运和海外三山。
而后苍老衰亡。
这九鼎是她自己希望匡定秩序而成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