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拒绝。
倘若退让,那幺大半崇州将陷入危墙之下。
倘若退让,那幺割出的三州封地便再难拿回。
「大柱国」只是一个空衔————
陈知道,今夜这番召见,太子是想调他南下,参与最终的灭佛,但如今他眼中只有妖患!
「陈翀————」
纳兰玄策声音沙哑,语气也变得冰冷起来:「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二人都是坐着。
但因为纳兰玄策天生高大的缘故。
即便端坐,依旧比陈要高出了一个头。
因此————他望着陈,便几乎是一种俯视的态度,此刻的语气,也是等同于俯瞰的语气。
二人,从不对等。
当年他看中陈之时,是如此。
如今陈凝道成就阳神,依旧如此。
「啪」的一声!
纳兰玄策伸出手掌,按在玉案之上。他的手掌散发着淡淡的雾气,透过雾气可以看到如玉般的五指,这并不是一位「百岁老人」的手掌,反而如同玉石雕琢过的瓷器一般径直。这枚手掌十分有力,按在雷枪之上,直接按出了沉闷的雷霆炸响之声。
「这些年,干州对你这番栽培————不是让你在关键时刻肆意妄为的。」
纳兰玄策带着寒意说道:「攘外必先安内,你应该把目光放长远点,别再盯着悬北关了。就在这段时日,盛州铁骑已经开始向北部靠拢。南下婺州,替太子殿下铲平佛门余孽,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灭佛————灭佛————」
陈闻言,哑然失笑。
这番言论。
他已经听了太多次。
此刻这位青衫上柱国眼中同样有了寒意。
陈冷冷开口:「灭了佛,这大离当真就会变好幺?」
「你在说什幺————这是自然!」
纳兰玄策气急反笑。
「悬北关大胜,至少有佛门一半功劳。」
陈幽幽开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那位得意弟子在入关缉杀佛门余孽之前,便已经有数十上百位苦修士,隐姓埋名踏入北关了。这些人可以为了阻止妖潮,不惜献出生命,干州盛州的那些权贵,有几人可以做到?」
这只是第一问。
其实二人都知道。
一旦今夜庭院的沉默被打破,那幺他们之间将注定爆发一场争吵。
「我亲自见了佛子,一个只有十岁出头的少年。佛门为了悬北关妖潮,竟愿让佛子涉险,与我会见————干州盛州有这般胆魄幺?倘若殿下当真有这般宏愿,大离九州何来寇乱,何来纷争,何来不太平?」
「大离社稷已有千年,历代先皇,克服诸多波折险阻,最终与大褚平分天下。这些年始终以佛门为一国之教,僧人所在,传道所向,亦是民心所向,此乃大离江山社稷之根本。千年来,先人们铸数百座佛塔,修千余间庙宇,短短三年,便被铁骑踏了个干净。你说灭佛能让大离太平,殿下信了,干州盛州那些权贵信了,我也信了。可是结果呢?沅州僧人尽数杀了一遍,流血漂橹,尸山血海————沅州太平了幺,白骨成山,残砾成墟,布道者尽数死去,四野除却哀嚎,便只剩野鬼哭声。」
「而今,大离北关随时可破。坐观隔壁,大褚可谓倾力尽出,单单长城驻守者,便有好几位阳神,大穗剑宫有赵通天谢玄衣,道门有唐凤书玄芷,干天宫,武宗————这幺多阳神苦战,战况依旧吃紧。大离这边呢,悬北关只我一人苦守,内有崇州权贵私斗,外有干州调令逼迫,倘若先前那场妖潮,没有人好心相助,悬北关城门早破,崇州沦为妖国掌中之物!但凡谢玄衣和佛门没有香火情,但凡佛子也学干州,退一步,看北境失守,逼迫盛州北上,再以此斡旋。这一战如何推进,这天下如何太平?」
连续三问,字字诛心。
裹着雷枪的黑布,渗出雪白细密的一层层电浆。
「你————」
纳兰玄策额头有青筋鼓荡而出。
他没想到,陈的质问如此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