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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从前行走江湖的时候,肯定宰杀了他,以图胸中快意。

「如今只能找个无人的地方,把他痛打一顿,只是最终还是老实交回去,任他们把人「隐姓埋名』,当个屁一样放了。」王六语气颓丧地道。

「反正结果总是一样。」周昌摇了摇头,道,「你先四处转转去吧,我和王季铭说说话。

「待会儿你再转回来,他必还在这儿,我肯定不会放跑了他。」

王六想了想,看了看黑暗里畏畏缩缩的王季铭,向周昌点了点头:「那行吧,不过你也小心点儿,这厮半路上有好几回想挣脱了绳索逃跑,他能写出那样诗文来,也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莫要着了他的道,被他骗住了!」

「不会。」周昌笑了笑。

他目送王六转身而去,避开了这片河滩。

此时月光明亮,流水潺潺。

京师的高楼建筑在远处化为连绵的轮廓,近处蒙绕着寒风吹卷来的污泥腥臭气味。

王季铭不知周昌单独留下他,是何心思,只是听到了周昌与王六的对话,他悬着的心便稍稍放下,总算清楚,自己此行回去被治罪,顶多也是将自己软禁起来,令自己不能于世上露面的结局。

只要能捡得一条性命,他如今便心满意足了。

这个周昌,对敌人出手凌厉狠辣,临走之时,都能抓住逊皇帝身边内臣直接一刀扎死,王季铭不敢在他跟前造次,一直维持着那副畏缩而卑微的作态。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他看着周昌面朝河水,双手垂在身畔,感慨地将他那篇绝命诗呢喃了出来。

王季铭心头一酸,忍看没有说话。

周昌这时却转回头来,在黑暗里发着亮光的双眼看向他,忽然出声道:「这首诗篇,倘若真是你临死之时的绝命诗,它便足以名传千古了。

「你的名字,也会与这首诗一齐流芳百世。」

听到周昌的话,王季铭心中亦满是晞嘘与酸涩情绪。

他垂着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抱定了决死之心,前去刺杀逊皇帝亲父,以此唤醒天下同仁奋发向上之心。

「可惜,终究是这生死之间,存有大恐怖。

「我不过是一凡人,无能迈过这道关槛如此仓皇投敌,半生名誉,尽付东流了。」

「我也觉得,你这样一个奸人,那些真正的革命志土,偏要舍生忘死来救你,抛下无数大好头颅,委实可惜。」周昌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愈发显得明亮,甚至盖过了天上刷落的月光。

这样的目光,叫王季铭心头忽生出一股寒意。

周昌接着道:「今时又叫我从王六口中听到,你这样人,回去以后,竟然不会被明正典刑,就此处决,竟只得一个隐姓埋名,不能于外抛头露面一一顶多是软禁的惩罚。

「我真觉得,世道何其不公?」

这几句话,令王季铭心中那股寒意,要时几乎凝作实质。

他心头警铃大作,如今可以确定,眼前之人,必有杀他之心!

而他根本也拦阻不了对方丝毫!

他眼下唯一可做的,也不过是凭这三寸不烂之舌,希望能以言辞从对方手下搏得一线生机!

是以,王季铭不等周昌把话说完,便摇头道:「我从前并非毫无建树,亦有诸多贡献,今下只是功过相抵,如何能说是世道不公?」

「不瞒你说。」周昌这时忽然笑了笑,令紧张的气氛微微放松。

但他接下来的话,又令王季铭悬荡半空中的心,骤地提了起来:「你刺杀亲王载泮之时,我当时亦在现场。

「你的种种布置,尽有我在旁观。

「那些前来营救你的义土,为此付出性命,他们看似营救的是你这个奸贼,为你而死,实则是在营救他们的理想,为他们各自的志向而死。

「他们死得其所,也死而无憾。

「毕竟,他们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但有些人,总归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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