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莱城运河码头染成一片暗金,许源的快轮缓缓靠岸。
许源刚踏上跳板。
河上没有别船,码头上也空无一人,连惯常的力夫、货商都不见踪影。
只有几个穿着短衫、腰间插着短刀的人,懒散地靠在卸货的绞盘旁,眼神中带着审视和戏谑,瞟了过来。
许源神色不变,稳步下船。他刚踩上码头坚实的青石板,一个留着两撇鼠须、管事打扮的中年人便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敷衍地拱了拱手:「敢问可是祛秽司占城掌律许大人?在下赵三钱,莱城码头漕帮总管。」
「正是本官。」许源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空寂的码头和那几个明显是打手的家丁。
「哎呀,许大人一路辛苦!」赵三钱拖长了调子,脸上堆着假笑,「只是————实在不巧得很呐!」
「您看这码头,平日里人货堆山,今日偏生赶上清淤整饬」,上头严令,所有泊位暂停装卸,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滞留!这不,刚刚才清完场。」
赵三钱皮笑肉不笑:「许大人您身份尊贵,自然不是闲杂人等」,可这规矩————唉,小的们也不敢违抗啊。要不,您————先回船上等等?或者,绕道去下游二十里外的野渡凑合一下?
嘿嘿嘿!」
旁边那几个家丁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抱着膀子,阴阳怪气地帮腔:「赵总管说得对!规矩就是规矩!这位大人,您是体面人,可别让我们这些粗人为难。这码头,今儿,它不接客!」
旁边众人哄堂大笑。
这些人不过是井底之蛙,以为自己仗着背后的「大靠山」,羞辱了一位当官的,日后也多了几分跟人吹嘘的本钱。
许源暗暗摇头,老大人所言不虚。
这莱城中的大姓,岂止是那一位的拥趸,简直就是那一位的走狗!
只是————这些狗的水平不太行啊,竟然用这幺可笑的法子,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清淤整饬」?河里连水都没搅浑一丝。
削本官的颜面,试探本官的深浅?
他们怎幺敢的?就真的赌本官自重身份,不会跟这些人计较?
赵三钱得意洋洋的擡起手,指向快轮船:「许大人,请吧?」
他身后漕帮帮众也是嘻嘻哈哈地笑着。
许源轻轻摇头,说了一句:「你们、和你们身后的那些人,是真蠢啊!」
赵三钱勃然变色,可是不等他继续嚣张的表演,许大人已经把手一张,「万魂帕」飘然而下。
三首大鬼嘶吼咆哮,从漫天的恐怖阴气中,探出了巨大的鬼爪一许大人的声音却是传来:「要活的。」
三首大鬼懊恼一声,将爪子缩了回去。
可怕的鬼爪出现的时候,赵三钱本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可是听到许大人那一句「要活的」,他却陡然又振奋了起来。
「许源!就算你是祛秽司的掌律,老子没有犯罪,你也不能随便处置我!
我漕帮协助运河衙门管理运河,我虽然没有官身,在运河衙门里也是有名号的!
你敢动我,运河衙门绝不会放过你!」
许源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幕后那人选了一个蠢货,但这种蠢货,还真是执行他这个愚蠢计划最好的人选!
三首大鬼退回,换了鬼童子来。
老爷要活的,三首大鬼一不留神就会把人弄死。
但是鬼童子就很精巧了,带着一众阴兵乘着浓雾一般的阴气而来。
只听见哗啦一声,便有一道道的阴气锁链,将赵三钱死死捆住。
鬼童子张开了口。
原本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孩童,脸上那张嘴却是瞬间裂开到了耳根,满嘴都是尖锐的獠牙!
獠牙之间,吐出一条细长猩红的舌头,嗖的一声刺进了赵三钱的身体中,从琵琶骨的位置钻了出来!
「啊」
赵三钱凄厉惨叫!
却是激起了这厮市井泼皮的狠辣,破口大骂道:「许源,你个狗娘养————」
「不要活的了。」许源冷冷吩咐一声。
鬼童子立刻往前一扑,大口从赵三钱的头顶罩落,将他整个吞了下去!
赵三钱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咒骂声,突兀的消失了。
其余的漕帮帮众愣了一下,然后一起惊叫:「啊!!!」
「赵总管被邪祟吞了!」
他们这个时候,终于知道害怕了。
连滚带爬的逃了!
许源身前,万魂帕笼罩整个码头,鬼童子带着青面獠牙的数百阴兵,刚吞了一个活人!
阴气森森,好生可怕!
身后,快轮船上,其他的船客躲在船舱中瑟瑟发抖,不敢下船了。
许源游目四顾,兽筋绳飞出,从旁边卷来一只木箱,大马金刀的端坐下来。
而后用手一分—
码头上立刻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
一部分仍旧笼罩在万魂帕之下,另一部分则是一片清明,没有半点阴气。
许源对着躲在船上,探头探脑的船老大说道:「快些让大家下船,天就要黑了,在船上过夜容易有危险。」
船老大犹豫。
许源道:「你刚才也听到了,赵三钱说了,本官是占城祛秽司掌律。」
船老大松了口气,急忙让众人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