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姑娘,再见到你真好。”裴液忽然轻声道。
明绮天偏头:“怎么了?”
“因为……分别这么久了。”
明绮天安静看着他。
“咱们上回分别,是在去年九月,在少陇府城外的山丘上。明姑娘那时还赠了我一首诗呢,不知记不记得。”裴液道,“你说,‘十七解书剑,西游长安城。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
“嗯。你赠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明绮天道,“这两句诗选得很好,令分别变得意气风发。”
裴液安静了一会儿,低声道:“因为和明姑娘分别的时候,我确实是很意气风发。”
他抬起头:“那个时候我们刚从崆峒山中出来,从绝境中杀了纪长云,杀了衣端止,还捕了司马。欢死楼那些人谋划了二十年的阴谋叫咱们两剑破去。
“那时候我觉得世上恶人无非就如此。咱们正道之人堂堂正正,前面的少陇城没什么可怕,远处的神京城也没什么可怕。什么魑魅魍魉,都上不得台面,今日杀不掉,明日就斩下他们的头颅。
“所以……我也没觉得和明姑娘的分别有什么了不起。
“明姑娘既然受了伤,那就先去养伤,我自己一个人也去得了神京。”他道,“……虽然那时候确实是很舍不得明姑娘。”
明绮天安静瞧着他:“后来呢?”
“后来,就是我发现,隋大人就是影面司马了。”裴液低声道,顿了一会儿,“从那以后,很多次,我都很思念明姑娘,希望明姑娘就在我身边。”
“你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写信讲给我的。”
“……因为,其实我担心明姑娘也是那样。”
“哪样?”
“……真实的明姑娘,其实和我心中的明姑娘并不一样。”裴液两只胳膊迭在栏杆上,下巴枕在上面,“我觉得从前我看待世界,都是蒙着一层纱布,它能过滤掉很多东西,把世界变得清亮而简单,黑白分明。”
明绮天看着他:“你想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呢?”
“……我不知道。”裴液垂下眸子,“明姑娘也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和明姑娘相识也只有一次薪苍、一次崆峒,明姑娘此前二十年和我素不相识。我自己心里将明姑娘看作……看作最敬慕之人,未必明姑娘愿意同我十分亲近。”
他顿了顿:“我不是在抱怨明姑娘,也不是说明姑娘私底下是个坏人。我是在想……其实人和人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隔层,这个世界比想象中复杂得多。所以我就反思自己,往后看所有人,都换了一种新的眼神。”
“是在瞿烛之后,你这样想吗?”
“嗯。我没和别人讲过这些事。”裴液抿了抿唇,“隋大人昨夜还与我在楼顶上饮酒畅谈,我们聊彼此的前途,他说他的理想是头顶这片天,说等我长大后,就与他同行。第二天一早,我知晓他是影面司马。
“我没法去想他是黑是白,明姑娘,到现在也没法去想。我将隋大人杀了,我很难过。”裴液轻声道,“这件事我在脑子里转了很久,一直到现在也时不时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