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吴楚之掌舵的船,从不掛別人家的旗。”
智柳不恼,反而低笑出声。
他手里把玩著那对温润的核桃,指腹摩其上深褐色的纹路,眼神却锐利如刀,精准地剖向吴楚之的野望,
“异想天开?呵,小子,你的野心像藏不住的刺,我能看不出来?
从你做整机到砸下重金布局软体,到偷偷摸摸接触上游元器件厂,再到你那基於成电科国重实验室搞的硬体研究院,加之你正在和华科院谈的龙芯!
你小子,表面是上在搞什么部件模块的国產替代,实则意在整个產业链的根子!
这些动作,你瞒得过天下人,但你瞒得过我吗?
吴楚之,你所谋之大,早已跳出了电子產品这个筐!
你瞄准的是锁住整个资讯时代的咽喉一一那条从设计、製造到封装测试一条龙的半导体產业链!
你想要那条龙,那条半导体產业链的活龙!”
他微微前倾,眼底精光四射,“但是,有没有人告诉你,有些大旗,不是你光有膀子力气就能扛起来的?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非常关键的一件事?”
吴楚之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用竹叶纹青瓷汤匙搅著面前的小碗汤羹,水波荡漾,映著他平静的眉眼,
“哦?洗耳恭听。”
智柳吐字如锤,每个音节都敲在要害处:
“请问,你何德何能,可以举起半导体產业这杆关乎国运的大旗?”
他枯瘦的手指修然指向天板,那双洞察世事的眸子此刻寒光凛凛,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洞穿迷雾的穿透力,仿佛在拷问这雅室之外的茫茫国运“『集成电路』!这四个字的分量,重於泰山!
是真正的大国重器!
关係到国防装备、战略通信、经济命脉,是输不起的『上赣岭』!
而吴楚之,你的果核的股权结构摊开来看,再往下扒一层皮一一它彻头彻尾的民营资本属性!
这资格,它没有!半点都没有!”
“孩子,”智柳的语气陡然放得低沉,带著一种阅尽世事的“语重心长”,
“你得明白,有些东西是红线!
国家命脉產业,集成电路这种心臟里的心臟,怎么可能交给一个纯粹如白纸的私企老板手里?
我且不说半导体这条路你走不走的通,但我可以明確的告诉你,华唯那条道,你走不了的!
老任搞的那套集体持股、工会代持的把戏,是特殊年代的夹缝產物!
门缝早就在《公司法》修订时焊死了!”
他捕捉到吴楚之眼底一闪而过的锋芒,更篤定自己戳中了靶心,声音愈发清晰强硬,
“我知道你骨子里崇拜老任,你处处都在学他,不用否认,我看得出来,你做事的逻辑完全就是老任那一套。
你学生时代的成绩很好,你应该清楚,一道几何题要想做出来,『条件”、“位置”缺一不可可小子啊,条件具备吗?你位置正確吗?
你睁开眼看看你站在什么位置上!
老任背后的那条线,你连边都摸不著!
就凭你这单薄的背景和家世,凭什么认为国家会把倾力扶持的信任票投给你这个毛头小子?!”
吴楚之条然抬眼,眸光如冷电劈开温吞的菜香酒气:“老爷子,人和人是不同的。”
他意有所指,字字千钧。
“不同?”
智柳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头,斩钉截铁,
『我认为我们骨子里是同一种人!为达目標不择手段的实用主义!
少年郎,別装糊涂,你我行事的风格,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看人很准,你吴楚之,骨子里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意料之外的词汇让吴楚之动作一顿,眉头微,脸上第一次露出不加掩饰的异。
他觉得今天太荒诞了。
他被一个公认的“精致利己主义者”给打上了『精致利己主义者”的標籤?!
“不是—您老从哪——.”
智柳却仿佛早已看透一切,下頜微抬,洞悉一切的眼神直刺吴楚之,语气斩钉截铁,
“否则你怎么解释你身边围著的那些红顏知己?
爱情天生就带著独占的刺!
將心比心一一你能忍受你那几位天仙似的红顏知己,身边也簇拥著別的男人,像你一般左右逢源吗?!”
这番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扎在吴楚之刻意模糊的阴影地带。
饶是他再深的城府,也被这赤裸裸的“诛心”猛地刺痛。
吴楚之眉头猛然一拧,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声音里带著被冒犯的寒意:“不能!”
两个字,像淬了火的冰块砸在桌上。
智柳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身体微微放鬆,靠在椅背上,如同法官宣判,
“所以,別给自己贴金了,你就是彻头彻尾的自私!”
说罢,智柳却自己柔下了声音,“不过,你也无需害臊羞愧,人性本就是如此罢了。”
出乎意料,吴楚之紧绷的神色忽然鬆弛下来,他歪了歪头,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脸上竟掛起一丝几近无辜的疑惑:,
“咳咳——.老爷子,您这眼神真该保养保养了。
您是从哪儿瞧见了我有半分害臊或者羞愧的?”
他甚至还特意將那两个词咬得清晰无比早就悦纳了自己是个渣男的他,哪里有什么害臊和羞愧。
智柳被这滚刀肉般的厚脸皮呛得一愣,旋即爆发出洪亮的笑声,
“哈哈哈哈!好!好!承认得痛快!
不过,你这理直气壮的態度,岂不是更坐实了我对你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判断?!
冤枉你?半分都没有!”
吴楚之指尖把玩著那方素色餐巾,如同对待一件有趣的物件,
“so?”
简单一个词,带著『然后呢?你奈我何?』的潜台词,將球又踢了回去。
他倒要看看这老狐狸今天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