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柳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笑著对吴楚之伸出手,
“客气了,赶紧的,给我两张你那发布会的门票,省得我这侄女儿老跟我这儿磨叨。”
吴楚之不敢怠慢,立刻扬声:“唐叔!”
一直候在包厢外不远处的唐国正如同影子般无声而迅速地走了进来,微微躬身:“小吴总?”
“快,把我们发布会的vip贵宾票,给智老取几张来。”
吴楚之吩咐道,语气郑重。
唐国正动作麻利地从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从中抽出几张设计考究、明显与普通门票不同的硬质票据,双手恭敬地递给了智柳。
吴楚之对著智柳,脸上带著诚恳的歉意补充道“確实是小子疏忽了。竟没想到该提前给老爷子您送邀请函,礼数上实在不该。请老爷子见谅。”
智柳笑眯眯地接过票,看都没看一眼就抽出一张塞到一直紧张地站在一旁、小脸通红却又掩不住期待地盯著那几张票的智甄手里。
“喏,这下你心愿可满足了?”
他的声音带著明显的挪输,“还不赶紧回去?明天不是还有重要的考试吗?別在这儿著了。”
智甄拿到心念念的门票,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但一听让她立刻走,小脸立刻垮了下去,眼巴巴地看著智柳,又飞快地瞟了吴楚之一眼,满是恋恋不捨和失望。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爭取留下,但在大伯那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喙的眼神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哦—.—.·
她不情不愿、拖长了调子地应了一声,又偷偷瞄了一眼那个穿著中山装、比她想像中还要年轻英俊又气质沉稳的“偶像”,才聋拉著脑袋,一步三回头地慢慢挪出了包厢门,那背影都透著无限遗憾和委屈。
隨著包厢门“咔噠”一声轻轻合拢,隔绝了少女青春而略带甜腻的气息,室內骤然安静下来。
桌上那两碗米酒散发著淡淡的甜香,酸梅汤的红泽在青瓷碗里沉淀,刚才那幕宛如电影桥段的少女怀春插曲消散无形。
智柳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快速褪去,重新变得深沉而凝重。
他端起一碗米酒,没有喝,只是看著碗中微微晃动的清澈液体,目光从碗边抬起,如同两柄实质的剑,牢牢锁定了对面同样收敛了所有客套表情的吴楚之。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每个字都仿佛带著重量,將刚才那看似温馨的家族小插曲瞬间拉回残酷的棋盘,
“我这个侄女啊,虽说是侄女———但从小跟著我长大的,说是亲女儿也不为过。”
吴楚之不动声色地听著,手指轻轻摩著酸梅汤的碗沿。
“她这个专业,最重实践,光在象牙塔里读书不行。最好的学习,便是在企业里进行实践。”
智柳继续道,目光直视吴楚之,“但幻想集团我早年就立下了规矩,所有领导的家属及近亲一律不得任职,为的就是避嫌。”
包厢內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智柳放下酒碗,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果你那方便———“
老人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眼神锐利如鹰集。
吴楚之一脸无奈地看著智柳,那神情仿佛是看著一个煞费苦心布置整脚剧本的老狐狸他轻轻搁下筷子,指尖在温润的红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著,发出篤篤的轻响,打破了刚才智甄离场带来的短暂沉寂。
“老爷子,”他的声音带著一丝哭笑不得的倦怠,
“咱们都是华国人,我也算听著京剧评书长大的,有话不妨直说,
我不得不说,刚才那幕—."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於嘲弄的弧度,眼波扫过智甄消失的方向,
“—经典桥段啊!
董卓让貂蝉出来献酒,周瑜请孙尚香扶醉,刘皇叔摔孩子邀买人心三国演义年年重播,哪个暑假能落下几集?”
他抬眼,目光锐利如针,直直刺向智柳,“就差明晃晃贴个『美人计”的標籤了。
刚刚这一幕,和貂蝉初见吕布,能有多大区別?”
智柳手里的文玩核桃“咔”地顿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意並未褪去,反而加深了。
但那笑容里少了些刻意的圆滑,多了几分被戳穿算计后的自嘲和坦然。
他长长地“”了一声,像是胸腔里著一股闷气终於吐了出来,肩膀也微微鬆弛下来。
“哈哈哈哈!”
智柳低笑出声,隨即变成了爽朗的大笑,笑声在雅致的包厢里迴荡,竞带著几分卸下偽装的轻鬆,
“好小子!眼睛毒得很!倒是我虚偽了,显得小家子气。”
笑声渐歇,智柳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诚恳与直接。
那层縈绕多年的、属於商界老帅的精明算计与城府,此刻似乎被眼前这个锋芒毕露的年轻人逼得暂时退却了。
他將手里的核桃轻轻放在桌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直视吴楚之,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好吧,吴楚之。我承认。刚才那出戏,是我老脸厚皮,特意安排的。
目的,就是想让你看看我这个侄女。”
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那仿佛在酝酿一个天大决定的神情,竟透出几分与他身份地位不符的郑重。
“刚刚我说过,我希望我们能成为一家人。並不只是单单说幻想和果核。
而是,你和我。”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我是希望,能看到你吴楚之和我家甄儿能真正走到一起。
我智柳,期望与你吴家结成秦晋之好!实现你我两家的联姻!”
“联姻?!”
吴楚之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那双在商场上洞若观火的眼睛,第一次在智柳面前流露出近乎呆滯的茫然。
“秦晋之好”四个字,犹如晴天一声霹雳,在吴楚之脑海中猛烈炸开。
他感到一股强烈的耳鸣瞬间剥夺了听觉。
眼前智柳那张写满算计与某种奇异郑重的脸孔,在紫檀灯光下竟显得有些恍扭曲。
雅间內暖香浮动,刚才还余音裊的对话瞬间被冻结,死寂如同一块千钧寒冰狠狠压下。
原来如此!
恍然大悟的滋味,辛辣中带著一股荒谬绝伦的荒诞感。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沿著脊椎骨悄然爬上后脑,吴楚之下意识地吸了一口凉气,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將这荒诞绝伦却又冰冷沉重的现实一口生吞下去。
红木桌上那碗酸梅汤的深红,此刻在他眼中刺目得宛如凝固的血。
之前智柳话里话外那些“共同执掌大船”、“成为一家人”的宏大敘事,此刻全都被这简单的两个字扯下了遮羞布。
搞半天,您老费劲巴拉又是分析国运、產业迁移,又是摆龙门阵讲老任往事,甚至还翻出了“利己主义”、“少女怀春”的论调,最后的落点竟然是——
想招我当侄女婿?!
这特么的才是“一家人”的本意?!
糟老头子.为了绑人上船,真是什么大招都敢想!
什么昏招都敢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