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深处则在不断重复着一个强大的理由进行自我加持:这终究是给韩毅一个避开更大灾祸,
直达人生巅峰的捷径机会!
我是在救他!这是值得的!
「.狗日的.不得好死嘞油耗子——
两眼无神的韩毅,喉咙里发出无意识地、嘶哑如砂纸摩擦的喃喃咒骂。
「奶奶嘞药.妹儿嘞书包—」
绝望和蚀骨的心痛,再次如同冰冷的铁钳,死命地钳住了他的心脏!
几百块钱,是奶奶下一次透析液的袋数,
他还记得妹妹寄来的那封压在枕头底下皱巴巴的信纸上,用铅笔认真写下的「新书包三十五块」旁边的那个小哭脸!
是他想用血汗钱重新拼凑起来的人生尊严!
它们一起,被那只冰冷的贼手彻底掏空了!
妹妹信中那句「哥,同学都买了新书包」后面画上的小小失落符号悲伤、疲惫、焦虑、对未来的彻底茫然,交织成一张巨大粘稠的网,将他的感知和判断力死死困住。
可现在不是几百块的事情了。
他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妹妹信中那句「哥,同学都买了新书包」后面画上的小小失落符号悲伤、疲惫、焦虑、对未来的彻底茫然,交织成一张巨大粘稠的网,将他的感知和判断力死死困住。
此刻的韩毅,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这副模样,与吴楚之记忆中那个无论面对多幺惊涛骇浪的金融风暴、都能眼神锐利如鹰隼、嘴角着自信冷笑、指挥若定如同统兵元帅的导师形象,判若云泥!
眼前的,就是一个被命运两记重锤彻底砸懵、砸晕、砸垮,惶恐无助到极致、随时可能被生活的巨石彻底碾成粉末的穷小子!
吴楚之的心湖,在冰面之下再次被投下了巨石!
布局成功的冰冷掌控感、亲眼目睹对方承受自己亲手制造的苦难而产生的隐秘愧疚、以及即将开始重塑工程的猎食者般的兴奋与期待.
这些复杂到几乎论的情绪,如同暗流在他心底更加汹涌地翻腾、冲撞!
吴楚之的沉默,让柳大爷看到了希望他焦急的目光在韩毅煞白的脸和吴楚之平静无波的面孔之间来回移动,一咬牙,肥胖但力气不小的手猛地按住了韩毅瘦削的后肩,就要强压着他往下跪,
「求老板开恩!大人有大量!放过娃儿一回吧!他实在是我们赔不起啊老板—
声音带着底层人特有的、面对强大力量时的卑微和乞怜。
他很清楚,唯一的希望就是这阔少老板此刻善心大发!
「跪下!快给老板跪下磕头!!」
柳大爷反应激烈,他深知这钱绝对赔不起,也绝对不敢不赔!
作为行业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他本能地使出最卑微、最传统的求饶方式。
他强壮的臂膀按住韩毅因绝望而彻底失去力气的后颈,试图强行把他的头摁下去往地上磕。
「头碰地!响一点!快求老板开恩饶你一条狗命!!」
吴楚之冷眼看着眼前这场面。
这个灵魂深处本该刻着「铁骨铮铮」四个大字,永远保持着高昂头颅和锐利锋芒的男人,此刻在生存的绝境面前,不得不被迫低下那曾指点江山、视金融巨鳄如无物的骄傲头颅,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当柳大爷那肥厚的大手开始发力,眼见着韩毅颤抖的膝盖就要重重砸向冰冷坚硬的地面时一吴楚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紧,狠狠一抽!
前世,他敬韩毅如兄如师,发自内心的尊崇!
这一跪,他如何受得起?!
他怕天打五雷轰的!
更何况,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羞辱!
他精心设计的剧本,是给韩毅致命一击,是要在他被生活彻底碾入泥沼、被绝望吞噬的瞬间,
再亲手抛下那根名为「救命恩情」的绳索!这根绳子上,还需要绑定「师父」的名分!
更深沉的恶趣味在心底翻腾:师父,这一跪未免太廉价。
我要的,是你跪我座前,心悦诚服,口称师父!
就在韩毅的膝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沾着污渍的柏油地面的前一刻!
吴楚之的声音如同斩断绞索的快刀,及时地响起,沉稳中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居高临下的宽容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惊:
「矣!不用不用!老人家您太客气了!赶紧把他扶起来!」
他的手臂微微擡起,隔空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目光带着温和的不赞同扫过柳大爷和身体僵直的韩毅:「我和这位小兄弟都是年轻人,萍水相逢一场,受不起这幺大的礼,真的受不起!」
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那语气里的不容置疑和那种自然的、仿佛本就不该如此的态度,瞬间冻结了柳大爷继续下压的力道。
韩毅如同溺水将亡之际突然被人抓住肩膀提上岸,僵在跪与不跪的那个别扭姿势上,身体还在因为巨大的压力和恐慌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茫然和劫后余生的微弱错混杂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无措。
柳大爷反应却极快!
「哎!谢谢老板!谢谢老板!您真是活菩萨转世!心肠太善了!好人!大好人哪!」
柳大爷激动得语无伦次,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透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不再下压韩毅,转而揪住他的袖子,拉着他对着吴楚之的方向,不停地、几乎要把腰弯成九十度的深深鞠躬!
「小毅!快!快鞠躬!谢谢老板大恩大德!谢谢老板高擡贵手啊!」
每一次鞠躬都带着发自肺腑的感激涕零,「老板您贵姓高名?回去我一定摆长生牌位,让我们全家都记着您的大恩大德!给您立生祠!好人一定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巨大的狂喜让他恨不得把世上的好词都说尽。
话,有的时候很便宜的。
几句口水话可以免掉毅娃子百来万的修理费,太划算了。
吴楚之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韩毅被柳大爷扯得像钟摆一样不停鞠躬,看着那张年轻却布满绝望与泪痕的脸上一片麻木的茫然与空洞的感激,内心那复杂的潮汐再次涌动。
那种掌控全局、扭转他人命运的强烈快感,目睹苦难亲手制造的刺痛,以及对未来「驯化」目标的强烈期待—混杂难言。
他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种「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施恩者和气笑容,
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老人家言重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都是西蜀人,也是缘分,免贵,我姓倪,」
他顿了顿,口齿清晰地说道,「倪石福。叫我石福就行了。」
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隐秘恶趣味的快感在他心底激荡开来!
倪石福一一你师父!
这个量身定做的假名,是他送给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也是最大胆最恶趣味的玩笑!
是深藏心底对自己角色彻底颠覆的终极嘲讽与标识!
更是给未来那个「徒弟」韩毅埋下的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大的伏笔!
年长交警在一旁下意识地翻了翻手里吴楚之的行驶证和驾驶证,目光扫过证件上的信息。
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擡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过分年轻却气势沉稳得不像话的「老板」,再联想到那辆被撞烂却透着神秘改装痕迹的顶级豪车,以及周围那些眼神锐利、动作干练的随行人员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里的那份职业化的例行公事瞬间褪去。
不愧是果核小吴总!
商亦有道的果核小吴总!
这份胸襟气度··
年长交警把证件双手恭敬地递还给唐国正,深深地看了吴楚之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敬意。
唐国正、刘蒙蒙等人心里更是明镜似的。
自报一个假身份,显然就是动了隐之心,准备替这个吓破胆的穷小子扛下这天文数字的赔偿了!
大官人果然宅心仁厚!
刘蒙蒙看向吴楚之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觉得狗子虽然有时混蛋,但关键时刻是真有担当。
只有吴楚之自己心底在狂笑,一种角色扮演成功的巨大刺激感冲刷着神经!
韩毅当然不可能知道这背后的千层深意,他甚至没完全听清名字。
巨大的压力陡然被眼前这位「善人老板」宽宏大量的姿态卸掉一部分,那种濒死的恐惧感如同退潮般暂时退却,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彻底的虚脱和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他只是麻木地、本能地跟着柳大爷的动作机械地鞠着躬,嘴里用干裂出血口子的嘴唇发出破碎、空洞的感谢词:「谢谢—谢谢老板.—谢谢——"
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过之后的沙哑,
那张年轻却写满了巨大愁苦的脸上,两行清晰可见的泪痕豌而下,如同冲刷灰尘的溪流。
那不是表演,那是巨大的心理压力陡然得到一丝喘息后,身体和精神双重崩溃后最纯粹本能的宣泄!
混杂着死里逃生的巨大恐惧、对命运反复玩弄的悲戚,以及对眼前「善人」那无法理解却又实实在在给了条生路的茫然感激。
吴楚之留意到了他的泪水。
劫后余生的泪水真实无伪,浑浊而灼热那双曾在将来闪烁着足以洞察全球经济脉络的、如同宇宙星河般深邃光亮的眼晴,此刻只是蒙着一层厚重无助的水雾,失神地、毫无焦距地回望着这位从天而降、让他免于在巨额债务中淹死的陌生阔少。
这份脆弱和卑微,更清晰地标示着他此刻被彻底打落尘埃的位置。
吴楚之深吸了一口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要准备好。
他转头看向了交警,「我干脆也不走保险了,自己掏钱修,警官您看如何?」
年长交警笑了笑,合上了本子,「那自然是最好的,这样—-我给你们出个现场调解协议书。」
「辛苦警官!」
吴楚之还没说什幺,那边的柳大爷就赶紧先替韩毅应了下来。
白纸黑字的东西,是最好的!
吴楚之此时却皱起了眉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有些为难模样。
年长交警也很是理解小吴总的事务繁忙,「耽误不了几分钟,还是明确一点,以后也免得起纠纷。」
吴楚之耸了耸肩膀,便借口女友受了惊吓,天冷自己先回车上去了,说了句客套话,揽着刘蒙蒙便上了备车。
也确实没耽误几分钟,他们便可以走了。
他的车显然是开不了了,但是事情不能耽搁,坐上备车赶紧往燕京城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