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配以沿岸精心规划的绿化湿地和生物浮岛,让它恢复自净能力。
这才有了您现在看到的,不再是墨汁沟,而是能游鱼、可亲水的新府南河。」
「..所以,河道拓宽的核心思路是『截弯取直」,顺应自然水势,增强泄洪能力,同时利用裁出的空地营造沿岸绿地和公园,提升市民生活品质。」
吴楚之指着前方明显收窄、笔直向前的河段,侃侃而谈。
夜风带着河水的微腥,拂动他的额发。
两岸的景观灯带如同两条豌的光龙,勾勒出笔直河道的崭新轮廓。
李明博背着手,凝神细听,目光锐利地扫过宽阔的河面、整齐的护坡和新修的亲水平台。
他时而微微额首,时而犀利地提出问题,「小吴总,护坡的生态性怎幺保证?
石砌是牢固,但太生硬。你们这些绿化带下的泥土结构,雨季能扛得住冲刷吗?」
他指向对岸一片刚刚成型的缓坡草坪。
「李先生问到点上了,」
吴楚之从容回应,详细解释护坡采用的加筋土工格栅配合草皮固土的生态工法,以及底下的碎石排水层结构。
没法子,他也不想懂的。
但是任谁特幺的出生在一个工程师世家里面,三岁会尺规作图,五岁会画工图,七八岁会玩CAD都是基本操作。
就连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饭桌上全是各种结构术语,或者爷辈、父辈有意无意的灌输,无用的知识全部往脑子里钻。
这种家庭环境下出来的孩子,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都可以吊打本科生。
气氛看似专业而平和。
夜色下,府南河的流水在灯光映照下波光粼粼。
然而,就在吴楚之继续阐述下游一个关键河湾改造方案时,李明博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瞬间划破了表面的平静:
「小吴总,」
他目光锁定在河道远方一个隐约可见、如今已被「削平」的旧河道遗址位置,那里原本必然是一处依水而生的老商业区,这里的关键,不仅是挖渠筑堤、疏浚水道吧?真正要命的,是这一招『截弯取直』之后一」
他猛地转过身,视线如冰冷的刀锋,瞬间刺破夜色,直直砍在吴楚之的脸上,「原先河湾处那些盘踞了几十年、依河生息的老码头、老货栈、老商铺—怕是要统统化作历史的尘埃了吧?」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河水的流淌声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锋利话语冻结了!
吴楚之迎着那灼人的、仿佛要将他灵魂看穿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惊,反而浮现出一种意料之中、甚至略带欣赏的玩味笑意。
他随意地摊了摊手,动作轻松写意,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自然规律罢了,李先生。」
他的声音在夜色下带着一丝清冷,「旧船沉时,若船上的舵手还死抓着船舷不放,最终只会被旋涡拖下去,和整船人一起溺毙。」
他轻描淡写地将「船只沉没」这个意象抛了出来,眼神却格外明亮锐利,看向李明博。
「关键在于,那些能看清大势、能掌好方向的好舵手,要让他们及时登上新的、更坚固的船!
这才是破而后立的真义。
至于被时代淘汰的沉船本身,是进垃圾场还是博物馆,全看它的价值还有多少能重铸的余地了。」
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应「废掉」的问题,而是用「舱手登新船」的隐喻,清晰地、
毫不掩饰地向李明博传达了自己的意图一我看中的不只是HY电子这条破船上的部分残骸!
我看中的是HY集团这条船上有能力掌舵的核心人才和那些尚未完全蒙尘的宝藏(技术、专利、市场渠道)!
我要的是「整合」,是「吸纳」!
在真正的天骄面前,有些事,你可以骗过去,有些事,是骗不过去的。
吴楚之并不认为自己所有的打算,可以瞒过全天下的人。
弹丸之地的大统领,他也是相当于华国一省之地选出来的政治精英。
跟这种人玩心眼?
吴楚之不觉得自己有这种本事。
至少在尹卡卡之前,青瓦台只有输家,没有孬种,更没有蠢蛋。
要想在这种任务面前做点啥,韦小宝那一套『九句半真,半句半真半假」才是天下至理。
李明博的瞳孔在这一瞬间,如同被强光照射的猫眼,控制不住地猛烈一缩!
嘶!
一股冰寒刺骨的惊悸瞬间穿透了他的脊背!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尽管一直在试探对方的胃口但吴楚之如此坦率、如此赤裸、如此野心勃勃地用「旧船沉没」与「舱手登船」来比喻他对HY集团的,还是让他呼吸都为之一室!
这已不仅仅是吞并HY电子,这分明是对整个摇摇欲坠的HY集团「核心资产」的饕餐垂涎!
一股混杂着震怒、被冒犯的巨大压力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感(为郑家?为HY?)冲击着李明博的心神!
吴楚之清晰地看见李明博喉结的滚动。
那并非吞咽。
而是将几乎冲破牙关的怒吼硬生生压回腹腔的生理反应,李明博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摩着左手无名指根部,那里有一圈浅白的戒痕(早年因郑周永赠予的社长戒指尺寸不合长期磨压所致)。
这个细微动作暴露了他坚硬外壳下的软肋:郑梦宪不仅是恩公之子,更是他李明博从底层爬上权力台阶的「人形勋章」。
摧毁HY集团,等于将镌刻着「郑氏门徒」金字的勋章熔成一滩废铁,这比肢解商业版图更触及他的灵魂根基。
李明博猛地踏前一步,周身气势骤变!
如同一头被侵犯了幼崽的雄狮,浑身爆发出近乎实质性的狂暴威压,眼神如染血的利刃,死死锁定吴楚之:
「旧船纵然千疮百孔!」
李明博的宣言带着血气,但尾音的颤抖出卖了他一一这不仅是威胁,更是赌上政治生命的哀鸣。
吴楚之甚至嗅到一丝铁锈味,仿佛他齿缝间正碾碎一颗带血的智齿。
李明博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血亲被威胁的暴怒「船沉之前,我李明博的命,就是砸在水下最锋利的暗礁上撞成粉末,也定要铺出一块浮板,把他拉上岸!保他周全!」
这个「他」,不言自明!郑梦宪!
这不再是试探,这是李明博在用生命、用所有尊严和政治资本做出最后的宣告:
你敢动我「弟弟」郑梦宪的性命根基,我就敢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岸边的树叶仿佛都停止了呼吸!
吴楚之平静地迎着李明博狂怒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他的目光反而移向了黑沉沉的河面中心。
恰在此时,一阵略显沉闷的引擎轰鸣声传来,打破了凝滞的对峙。
一艘马力十足的拖轮,正从下游吃力地拖拽着一艘看起来锈迹斑斑、破旧不堪的废旧定船,缓缓经过他们面前。
拖轮前甲板的强光灯扫过船斑驳的船身,照出它被岁月腐蚀的每一道伤痕。
那艘泵船甲板锈蚀成蜂窝状,船尾堆着发黑的油毡碎屑,像一具浮棺盛满工业文明的残骸。
最刺目的是船身中央一道锯齿状裂口,明显是暴力拆解半途而废的痕迹一一如同李明博意图为HY集团保留的那块『浮板』,在钢铁洪流前不过是一捧朽木。
拖轮引擎突然发出病态的嘶吼,烟囱喷出浓稠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