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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实木门在身后轻轻阖上,隔绝了外面客厅的温暖光线与若有若无的关切目光。

书房里只开了书桌上那盏孤零零的台灯,昏黄的光晕在宽大的红木桌面上切割出一小片光明,其余的地方,都被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暗所吞噬。

吴楚之没有开顶灯。

他像一尊被遗弃的、沾满了战场硝烟与尘土的石像,沉重地跌坐在真皮转椅里。

背对着门,面朝着窗外那片锦城璀璨繁华、霓虹闪烁的夜景。

光怪陆离的灯火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却丝毫温暖不了他此刻冰凉的心房,反而映衬得他身影格外孤单。

沉默。

令人室息的沉默。

书房里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终于,他缓缓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地擡起了手,摸索着,从烟盒里抖出一根香烟。

府南河边他对李明博的承诺是真的。

联盟是真的,自贸区蓝图是真的,未来对抗大洋彼岸的野心也是真的。

但此刻郑梦宪的存在,这个让李明博羁绊太深、足以动摇其决断的「亲弟弟」,是他自己宏伟蓝图启动前必须移除的最后一道不确定障碍!

它像一颗附着在李明博这匹即将冲刺的骏马身上的肿瘤,不切掉它,马跑不快,甚至会中途力竭倒下!

他之前所有的谋划,都建立在郑梦宪必死的基础上。

这不仅仅是前世的历史锚点。

而是,郑梦宪不死,HY集团就没法肢解!

但是,弄死郑梦宪,如何给李明博交代?

或者说,如何让李明博察觉不了?

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刺耳。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点燃了香烟。

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青白色的烟雾从口鼻喷涌而出,缭绕升腾,呛人的尼古丁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如同一种驱散寒冷、麻痹神经的药剂。

他就这样坐着,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

烟灰缸里的烟蒂如同残兵败将般堆积起来,由一而三,由三而九」

书房里的烟雾浓郁得几乎凝结成液态,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锦城的璀璨灯火透过落地窗,在厚重的烟霭中晕开模糊的光斑,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观看一场遥远而虚幻的盛宴。

李明博那双带着血丝、为郑梦宪忧惧而赤红含泪的眼晴,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那份「长兄如父」的沉重情义,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经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我视梦宪如自己的亲弟弟一般!」

那斩钉截铁的声音,混杂着悲鸣与杀气,震得吴楚之耳膜嗡嗡作响。

郑梦宪的模样模糊不清。

在前世零碎的记忆里,这个名字,只是个新闻图片中或意气风发或满面愁容的符号。

HY集团的继承者。

卢武铉案的关键证人。

最终的悲情财阀黑白照片。

但此刻,这个符号因李明博的话而在吴楚之的脑海里完成了具象化。

这是一个.可以被拯救的人吗?

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心底涌起的更冰冷的潮水淹没。

拯救?

拿什幺去拯救?

救郑梦宪,就等于绑死了李明博的手脚,扼杀了那份鹰击长空的格局。

这位悲情财阀是李明博身上那块无法除的腐肉,是拴在他这头雄心勃勃的雄鹰脚踝上的千钧铁链。

只要郑梦宪一日是HY集团的会长,李明博就不可能真正放开手脚去角逐那惊涛骇浪中的新罗旗舰舵位。

即使李明博在自己煽动的翅膀下提前上位,其结局也不会比前世好多少。

那份沉重的羁绊,会让所有的宏图伟略都化为泡影。

前世的历史并非宿命,但却是注脚,是警示。

吴楚之清晰地知道,没有郑梦宪事件带来的巨大舆论压力和后续复杂的政治清算,就没有李明博最终孤注一掷、力挽狂澜登上权力巅峰的那一丝缝隙。

时间窗口冰冷而狭窄。

「当旧船注定沉没,有价值的舵手必须登上新船—

几分钟前,他还在用这冷血的逻辑「说服」李明博。而现在,他自己,就要化身那沉船时最精准也最无情的无形巨浪。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混合着浓烈的烟味,灼烧着喉咙。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肺腑都在绞痛。手指捏着烟蒂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

道德的低语、人性的挣扎,在冰冷巨大的利益棋盘面前,显得如此微弱而可笑。

书房内缭绕的烟雾几乎浓得化不开,刺鼻的焦油味沉淀在空气里,附着在每一个角落。

吴楚之的脸庞在青白烟雾的包裹中模糊不清,只有那两点被窗外霓虹反复映亮又没入阴影的瞳仁,亮得惊人,深不见底,像是在燃烧着某种冰冷的火焰。

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然堆成了小山,如同他心中那个愈发清晰、却又冰冷如铁的念头在滋生蔓延。

手指因为长时间的吸烟而微微泛黄,夹看半截燃烧的香烟,轻轻搁在桌面上。

他不需要犹豫。

所有的布局,所有的铺垫,所有冷酷的计算,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指令。

他动了。

那只夹着烟的手擡了起来,手指在堆积如山的烟灰缸边缘轻轻一碾,掐灭了最后的火星。

另一只手,如冰冷的蛇般滑向书桌上静默的手机。屏幕亮起,冰冷的光映在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解锁,调出加密通讯录,点开那个『陈星火」的名字。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

电话接通后的瞬间,只有吴楚之那仿佛被烟熏过、浸过冰水、不带一丝人气的简短命令,如同审判的锤音,重重敲下,「奎森特基金—」」

停顿一秒,仿佛是在确认那边已经完全集中了注意力。

「现在!」

「立刻启动!」

「在新罗市场,全力建立韩元多头头寸!」

「建立韩元多头头寸!」

「不计成本!不计代价!速度要快!」

每一个字,都像从西伯利亚冰原上滚落的一块巨石,带着能冻结空气的冷酷与必杀的决心!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只有一个更加冰冷简洁的回应:「明白!立即执行!」

喀哒。

通话结束。

手机屏幕熄灭。

书房重新陷入死寂的黑暗与弥漫的烟雾之中。

那手机屏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消失的瞬间,就像是某个无辜生灵被彻底推入黑暗深渊的信号。

吴楚之整个人沉入了宽大的座椅深处,仰头望着天花板,彻底隐没在了那片由他自己亲手制造的、浓重而无边的阴影里。

只有那一点刚被重新点燃的、在他指尖阴燃闪烁的猩红烟头,微弱地映亮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如同潜伏在深渊边缘、静待猎物落网的猛兽最后一点蛰伏的凶光。

府南河的涛声仿佛透过厚重的墙壁隐隐传来,像是在哀悼,又像是在为一场注定改变很多人命运的无声风暴提前奏响挽歌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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