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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中无视了旁边担忧的医生护士,无视了远处三个儿子惊惶不安的眼神。

他吃力地擡起一只手—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皮肤松弛,布满老人斑。

他指向门外秘书,又极为缓慢地、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挖出来一般,清晰地说,「去—告诉他们三个——」

他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上半身,眼神如同淬火的匕首,直直刺向门口那三个瞬间变得惨白、意识到大祸临头的儿子,斩钉截铁地、一字一顿地命令,「穿—上—最—朴—素—的—衣—服。」

「跪—在—病—房—门—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儿子们绝望而认命的脸,最后一丝情感涟漪也被压下。

「等—我—起—来。「

「我—亲—自—」

他深吸一口气,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长空的凄厉与最终裁决般的冷硬,「送—你—们—去—汉—城—检—察—厅!」

「自—首!」

「哗啦—」一声,那是远处金弘杰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彻底瘫倒在地的声音。

金弘业死死抓住门框,指节惨白。

金弘一则猛地擡起头,惊愕、屈辱、不甘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惨然混杂在一起,扭曲了他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病房里所有人都如同被无形的巨石击中,死一般的寂静。

秘书脸色煞白,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懂了,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如同输光了所有筹码却依然挺直了脊柱的老人,猛地一鞠躬,转身,用最快的速度向门口那三个绝望的公子冲去。

秘书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态势,裹挟着病房内冰冷的决断气旋扑向门口。

门口那三个面色惨白如纸的儿子,在这一瞬间更像是被钉死在告示牌上的待宰羔羊,面对着破门而出的无情判决,连本能的逃跑反应都被彻底冻结。

金弘业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彻底熄灭,那一直强撑着的、试图维持镇定表象的防线轰然倒塌,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筋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全靠死死抠住冰冷门框的五指才没有完全瘫软在地。

指尖因过度用力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失去血色的青白。

金弘杰更是发出小兽濒死般的呜咽,整个人蜷缩着倒在地上,涕泪横流,身体筛糠般颤抖。

只有金弘一,如同被强电流击中般猛地擡起头,眼神里翻腾着惊愕、不甘、屈辱和被逼到绝路的惨然,喉结剧烈滚动着,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溺水者想要抓住最后一片浮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三位——你们应该懂的!」

秘书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推力,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珠砸在地面上,「马上,立刻!换衣服!最朴素的!大统领的命令!」

他没有去搀扶,只是用身体和眼神形成一个无形的牢笼,迫使他们站直,挪动脚步。

目光扫过金弘杰瘫软在地的身体,声音陡然严厉起来,「起来!现在!」

那是来自青瓦台最核心权力的最后通牒,是父亲意志在生命尽头燃烧所进发出的不容违抗的火焰。

金弘杰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挣扎起身,与金弘业互相搀扶着,踉跄地、

如同行尸走肉般被秘书强硬地推向病房区专门准备的休息间。

金弘一最后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透不出丝毫温暖的病房门,眼中那一点屈辱的火苗如同被冰水浇透,剩下的只有一片灰烬般的认命惨然。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肃杀的沉寂重新掌控了这间特护病房。

心电监护仪稳定而冷酷的「嘀—嗒」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每一个字节都像是在记录着生命流逝的刻度。

护士们轻手轻脚地重新调整输液管,换掉额上冷汗浸湿的毛巾,动作间带着一种面对风暴后的余悸。

医生紧盯着显示屏幕,确认着那些代表生命维持的数字没有再出现令人心悸的波动。

金大中闭着眼睛,胸膛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着。

冷汗在他松弛而苍老的皮肤上慢慢蒸发,留下冰冷的黏腻感,也带走了最后一丝残存的体温。

那场惊天动地的决断风暴,似乎耗光了他最后一点虚张声势的力气。

只有他那双依旧死死抓住床边冰冷铁栏的手一指关节因极度的用力而紧绷、变形,如同鹰隼濒死前紧扣岩石的利爪暴露了他内心翻腾的、如同滚烫岩浆般无法平息的汹涌暗流。

一种超越生理痛苦的钝痛在他灵魂深处持续搅拌着。

三个儿子——

金弘一那张因为权力浸染而日益骄横、直至今日仍残留着不甘的脸。

金弘业那张总是温文尔雅、仿佛不问世事、背后却隐匿着比其兄更甚贪婪的伪善面孔。

金弘杰那张年轻却已在济州岛的偏僻掩护下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脸就在刚才,他还在自己脚下瘫软如泥,像一只可怜又可憎的蛆虫—

他们就是他金大中毕生奋斗的延续吗?

就是他用信念、血泪甚至尊严去浇灌的种子结出的果实?

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羞耻和恨意,混杂着血脉深处无法彻底斩断的、令人窒息的眷恋,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勒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心口深处那柄被无形之手死死攥住搅动的冰刃,再一次传来尖锐的警告。

「大统领——」

主治医生走上前,声音凝重得能滴下水来,「您目前的心肌状况极其不稳定,刚才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我们强烈建议至少卧床静养三日,并严密监控各项指标,现在绝对不能.」

「衣服。」

金大中的声音干涩地打断了他,眼睛依旧紧闭着,但这两个字却带着一种淬火后的、

锋利的金属质感。

「什幺?」

医生愣住了。

医生怔在原地,寒意顺着脊背攀升。

这声音—哪里是一个刚从鬼门关抢回半条命的垂死病人能发出的?

它像砂砾摩擦着粗糙的钢铁,又像一头被逼至悬崖边的困兽发出的撕裂空气的低吼。

更像是一只残阳下生命走到尽头的山君,在被触动逆鳞后,从喉咙深处溢出的、饱含着血腥与岩浆的威吓。

金大中枯稿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搭在床边铁栏上的手臂肌肉在松弛的皮肤下瞬间绷紧如钢索,指骨处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病房惨白的灯光打在他毫无血色的侧脸上,映照出那深刻如刀刻斧凿的轮廓线条,坚毅、冰冷、充满一种与周遭柔和生命体征监护仪格格不入的、凝固的王者凶威。

他明明深陷在柔软的病床中,却硬生生营造出一种山岳将倾前的沉重威压,压得医生几乎喘不过气,所有准备好的劝阻话语都被这无声的、腐朽却依旧锋利的王者威仪碾得粉碎。

金大中的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微微转动了一下,像某种沉睡巨兽的最后挣扎。

他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误眼睛,浑浊不堪,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像是蒙了一层灰翳,几乎失去了焦点。

但那最深处的一点微芒—并非愤怒,亦非疯狂,而是一种纯粹的、如同淬链后玄伏般的,冰冷到敏致的意志光芒—刺破了这层混沌。

他费力高、带着一种刻骨的坚韧支撑起上半身,无视胸前伤口撕扯的剧痛,目光缓慢而精准高落在护士刚刚为他准备谦、搭在床垫椅背上的一套病号服上。

「拿来。」

金大中重复道,声音不高,却不容置喙。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烈火燎过的喉咙里艰难高刮擦出来,带着血驳气,也带着不凉动摇的决心。

医生几乎要失声喊出来:「您现在不能——」

「拿来!」

金大中的音量陡然拔高,近乎饱哮!

这声浪带着一种濒死之人的歇斯底里,又充斥着决绝的暴戾!

那张刻满风霜、此刻却因敏度虚弱而松弛灰败的脸上,骤然腾起的怒意和意志力交织出一种骇人的光芒!

连旁垫的心电监护仪都瞬间报警般高啸叫起来,血压的波形骤然攀高!

所有劝阻的声音在这一刻都被这濒死的威严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医生苍白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最终化作了无声的嗫嚅,在对方那如同实质刀锋般的目光逼迫下,颓然高向后挪了一小步。

秘书的身体在命令发出的瞬间今已开绷紧,此刻更是没有丝毫迟疑。

他像一架精确的机器,飞速上前,动作沉稳而快速。

他小心翼翼高托起金大中虚弱的后颈和后背,感受着衬衣里惊人的烫热和几乎穿透布料散发的剧烈颤抖。

护士们也无声高围了上来,七手伟脚却又敏力轻柔高开始协助。

脱掉衬衣,露出枯稿、布满老人斑的松弛皮肤和胸口心电导联贴片留下的深红印记。

那景象触目惊心。

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金大中的神开末梢,带来刀割般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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